她和四小姐,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四小姐总是风风火火的,见人就先带了三分笑,性子格外的爽利泼辣。
其实,在林叔的印象中,四小姐和三少,并不是很相契,三少闲暇时喜欢一个人看看书,四小姐去喜欢到处去玩,那时候出事,她正在悉尼旅行,当年,他还以为四小姐不在,正逃过了这一劫……
谁能想到呢?还是豆蔻年华的一个人,就那样横死在了悉尼街头。
三少因此难受了多少年?多少年不能解开心结?
若是四小姐还活着,三少这九年,又怎么会过的这样辛苦?
有多久,林叔都没有看过他笑了?
这位程小姐,若能让三少走出来,那也不啻是一桩美事了。
“不瞒您说,我们少爷病了,却又不肯看医生……”
林叔想到林漠的病情就一筹莫展,眉毛皱的更紧了:“程小姐,我知道我很冒昧,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可是,我和你们少爷,也只是一面之缘,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灵徽有些不解,心里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想,他……为什么生病了不肯看医生?
看这个人的神色,他,是病的很严重吗?
不知怎么的,心脏好像就紧紧的缩在了一起,悄无声息的疼痛起来。
“我也不知道您去了是否有用,但是如今,急病乱投医,程小姐,就拜托您走一趟吧?”
“灵徽……”
徐洋早就不忍心了,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摇晃:“去吧,怎么说那天他也救了你……”
灵徽是想去的,但到底一个人心里也忐忑。
“可不可以让我朋友陪我一起去?”
林叔自然无不答应,徐洋因为那一日的事对灵徽心有愧欠,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陪她一起。
拜托舍友帮她们请了假,灵徽和徐洋就上了车子。
待到了林宅,徐洋瞧着那偌大的镂空铁门,不由得咂舌,低声对着灵徽咬耳朵:“天,他到底多有钱!”
灵徽心里也有些震颤,但更多的,却是无形的失落。
她家境殷实,但父母却也只是双职工而已,自小娇宠着长大,却和每一个城市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不过是有房有车的小康生活。
那一夜的初见,她知晓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但今日来到他家中,灵徽更是明白,这人和自己之间,大约有着千万里的沟壑。
但她却很快调整了心态,他救了她一次,她若能帮他一次,也算是报答了他那份恩情,自此之后,他们扯平,理应再无交集。
那么,不管他有多深的背景,也都和她毫无瓜葛了。
车子停稳,佣人上前开了车门。
灵徽拉着徐洋下车,两人却都愣了一下。
偌大的宅子,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一草一木皆有来历,处处都是典故,处处都是风雨过往。
这些自然让人侧目,但更让二人惊愕的却是,这园子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黑衣肃穆的保镖静默无声的立在那里。
一眼瞧着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但这般大的阵仗,不免让二人心里惴惴难安,徐洋拉紧了灵徽的手,眼见灵徽还算镇定,她才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灵徽跟着林叔,从那一行一行的黑衣人面前故作平静的走过去的时候,脊背却都湿透了,幸好这是冬日,穿的厚,看不出来,不然可要丢脸了。
林漠此刻住在园子最深处,草木最是茂盛的一处所在,那小楼掩在几株桂花树之后,古朴的色泽,并不显奢华。
林叔请了徐洋先在楼下喝茶稍等,带了灵徽上楼去。
长长的木质走廊,走上去空荡荡的会有回响,灵徽的步子却很轻,几乎没有丁点的声音。
林叔推开了一扇门,灵徽看到一间很漂亮的中式闺房,她有些讶异,讶异他怎么会住在一个明显是女孩子住的房间里,可她却并没有多问。
绕过一扇屏风,灵徽看到了坐在窗子前的那个人。
屋子里有暖气,他穿的单薄,灵徽看到他瘦削的肩,肩胛骨几乎都要耸立起来了,他怎么会瘦成这样子。
窗子半开了一扇,正能看到窗外的桂花树,只是可惜,现在早已凋落了枝叶,剩下的唯有枯枝而已。
“三少。”
林叔轻声的唤。
林漠却没有应声。
林叔看了看灵徽,微微侧首示意她过去。
灵徽有些忐忑,紧张的握紧了掌心,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一转,正巧看到了一边桌子上的一套甜白瓷的茶具。
淡到极致的山水画印染在上面,看了就让人心里安静。
灵徽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素白的手指伸出去,娴熟的泡了茶。
爸爸出身书香门第,又是第一批老牌大学生,平素里最喜欢这些笔墨书画,喝茶听琴的雅事,灵徽自小浸淫其中,别的不算擅长,却唯独泡得一手好茶。
碧色的茶叶在滚水中浮浮沉沉,渐渐有怡人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林漠依旧端正坐着,安静看着窗外,灵徽微微抿了唇,秀气的眉毛皱了一下,旋即,却是亲自端了茶走过去。
要开口那一刻,却忽然想起,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灵徽怔了一下,目光随着他的投向窗外,一树枯枝,三两孤鸦,流云稀疏,飞雪黯淡,冬日,总是让人莫名的心情低落。
她把手里的茶轻轻递过去:“我也不喜欢冬天,好像一切希望都没有了似的。”
林漠忽地抬起头来,灵徽看到了怎样一双眼瞳?
仿佛,这全世界的哀伤,都盛在里面似的。
却又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那浓重的哀伤之下,是一层一层的淡漠和疏离,是翻涌着的无边无际的孤独和绝望。
她忽然很想伸出手,像他那一晚将手掌覆盖在她的眼帘上一样,也用掌心,把他眼底所有的苦和痛,都给抹去。
“你怎么来了。”
林漠开了口,他的嗓子哑的厉害,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几乎都要辨不出原来的音节。
面前的女孩儿,面容在茶香袅娜之后清淡的仿佛灵慧挂在房间墙壁上,最喜欢的那一副雨后残荷图。
细细的眉长长弯弯,肤色白的宛若是上好的甜白瓷,甚至,连那薄薄的眼皮上,青色的血管都看的清晰。
她的鼻梁并不是那样的高挺,却线条流畅,弧线优美,她的唇色有些淡,不像是灵慧那样,终日都是艳红的,宛若涂了上好的胭脂。
那样不像的两个人,却总是要他能透过她看到灵慧。
“他们说你病了,不肯看医生。”
她回答的很乖,林漠的目光,就投向不远处的林叔。
林叔的头压得更低了,心里紧张的不行。
林漠却并没有发怒,至少,也没有把灵徽手里那一杯茶,给砸出去。
林叔心里,终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你走吧,我没事儿。”
林漠却又开了口,他转过身去,神情更淡了,仿佛,再也不会和灵徽说一句话。
灵徽无奈,看向林叔,林叔知道林漠的性子,只得对她点点头。
灵徽想了想,没有把手里的茶递给他:“你病着,我听你嗓子也哑的厉害,还是先不要喝茶了,你若是不想看医生,也不想吃药的话,让他们拿雪梨川贝加上冰糖,给你熬水喝,我爸爸抽烟嗓子疼,我妈妈都是这样做的……”
她絮絮的说了一堆,林漠却只是点了一下头,灵徽觉得尴尬极了,忍不住的咬了咬嘴唇,转过身,搁下茶盏,抬脚出了房间。
“抱歉,我,好像也没帮到什么忙……”
“已经很感谢程小姐您了……”
林叔正要送灵徽下楼,房间里,却忽然传出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二人俱是一愣,林叔慌地折身转回去,灵徽也下意识的追过去。
却见林漠伏在地板上,已经昏迷不醒了。
灵徽只觉得心跳的格外厉害,赶紧随着林叔过去,两人合力扶了林漠起来,灵徽触到他手臂上的肌肤,冰凉的一片,可他的呼吸,却是滚烫的……
灵徽抬手触到他的额头,滚烫的一片,她惊得低呼:“他烧的很厉害!”
“麻烦程小姐去叫医生过来,就在楼下……”
林叔担心的不行,又要扶着林漠靠在床上,只得拜托灵徽。
灵徽点头,松开手转身就要跑出去,林漠冰凉的手指却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灵慧,灵慧,不要走……”
灵徽愣住了。
他,口中叫的名字,是灵慧。
她本就聪慧,这下更是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林叔会找她来。
灵慧,是他的心上人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可他病成这样还喊着她的名字,那么,他一定很爱她吧。
灵徽觉得鼻子里有些发酸,可是,那情绪也不过是只有短短的一瞬。
她试着想要掰开林漠的手指,可他抓的那么紧:“灵慧,别走,对不起,对不起……大哥,二哥……”
他烧的糊涂了,胡乱的喊着几个人的名字,林叔焦心的不行,只得让灵徽扶着他躺下,自己去楼下叫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