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海拉着纪云闲在前面跑, 那破衣道士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 破衣道士脚上趿拉的鞋掉了, 忙又返回去穿上,再追回来时纪家兄妹二人早已上了马车走了。
虽说一个破衣道士没什么好怕的,但是被一个疯子缠上也是很烦的。纪家兄妹坐在马车上喘着气,纪文海掀开帘子探出头往后看去, 见那破衣道士急冲冲地对着马车嚷嚷, 离得远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但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直逗得纪文海哈哈笑了起来。
纪云闲抬眸见三哥掀帘子时, 露出的手腕上有一个芝麻大小的的红点, 问道:“你这怎么起红疹了?”
纪文海放下帘子,低头看了一眼, 手腕处确实有个红点, 不痛也不痒, 不在意道:“被什么虫子咬了吧。”想起刚刚道士在后面追马车的情形,笑得前仰后合:“你刚是没看到,那叫花子吃瘪的样子, 好笑极了。”
“莫提他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难得出来一趟, 都被他坏了心情。”纪文海犹自愤愤。
……
晚上洗澡时, 纪文海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红疹多了几颗, 没多在意。清晨天还未亮, 只觉身体奇痒难耐,纪文海烦躁地胡乱挠了挠,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早上丫鬟打了水进来,准备服侍纪文海梳洗,刚看到他的脸,就吓得把水盆打翻在地。
纪文海不明所以,从床上坐起:“大早上的怎么毛手毛脚的!”
丫鬟捂着嘴,战战兢兢地道:“少爷,你……你……你的脸……”
“脸怎么了?”纪文海伸手往脸上摸去,没了往日丝滑的触感,有些粗粝,整张脸都是这样子,心里陡然一惊,“快拿镜子来!”
丫鬟拿起铜镜,抖抖索索地走到床边,闭着眼睛连扭向一边:“你看……”
纪文海看向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满是红疹的脸,一个个小小的红点密密麻麻爬满了整张脸,再一看手,手上也全都是红疹,脖子、胳膊、腿、脚……红疹布满了全身,纪文海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啊——”
王氏知道儿子生了红疹急得不得了,一着急连请了六个大夫来看,前五个都说是怪病,治不了,只有这第六位大夫,还在认真把脉,看上去有些眉目,侯府所有人都把希望压在了这位大夫身上。
这位大夫姓张,刚过而立之年,面容严肃,一边把脉,一边观察纪文海面上的病情,把完一边又换另一只手继续把脉,眉毛微微皱起,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泰安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道:“我儿子这病情……”
王氏急忙摆手:“别说话,影响大夫看病!”
泰安侯忙噤声,眼睛巴巴地看着张大夫的表情,生怕出什么岔子。王氏其实心里也急,怕耽误张大夫看病,只能紧紧抿着嘴等着。
屋里静的出奇,谁都不敢大声喘气,在众人的期待中,张大夫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令公子这病是满身起了红疹,这红疹不同寻常,较之寻常的红疹要密一些,多一些。刚刚令公子的脉象急促,乃是急火攻心所致,可能是突然染了这怪病,心烦急躁,才上了火。我这里就给令公子开一些消火的药。”
丫鬟哪来笔墨纸砚,铺好纸,研好墨,张大夫提笔写了药方,交到丫鬟手中:“这药一日三次,连喝三日即可。”
交代完毕,张大夫收拾好随身带的木箱背在肩上,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了门口,顿住了脚步,回头对王氏道:“诊金缓两日送过去也行。”
啥?屋里的人全都蒙圈了……这就诊完了?
王氏压住心中升起的怒意,扯了扯嘴角道:“大夫,您这……这身上的红疹还没看呢……”
张大夫道:“红疹我不是说过了吗?这红疹不是寻常的红疹,比普通的红疹要密一些,多一些。”
王氏等了许久,不见下文,只能问道:“嗯?然后呢?大夫你得给开方子啊?”
张大夫指了指丫鬟手里的方子,道:“方子不是给开过了吗?”
泰安侯也急了:“哎哟,不是这个方子,是治红疹的方子!”
张大夫摇了摇头道:“这红疹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是寻常的红疹,既然不同寻常,我又没见过,怎么开方子?”
王氏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张大夫饶了半天,根本不会看。她气愤不已,抄起桌上的杯子就朝门口砸了过去,吼道:“你这庸医!不懂装懂!耽误我儿病情!”
张大夫抬脚跳出了门槛,躲了过去,又探回半个身子,解释道:“夫人此言非也,我已诊出令公子的内火旺盛,就不算是庸医,庸医是不懂装懂,我不同,我不懂就不会装懂,比如说令公子这一身红疹,我既不懂,便不会装懂去开方子。”
王氏听他振振有词,气恼不已,抓起丫鬟手里方才开的方子,撕的粉碎:“你给我滚!”
张大夫往门边躲了躲,不敢再理王氏,转看向泰安侯:“侯爷,我的诊金……”
泰安侯看王氏已经恼了,赶紧摆手叫他走:“快些走吧,少不了你的诊金!”
张大夫这才脚底抹油,溜了。
“还想要诊金?!这种庸医,一文钱我都不会给!”王氏气愤不已,转身要去看看儿子,却见泰安侯立在床边,便吼道:“你还杵在那干嘛!干杵着儿子的病就好了?还不赶紧去请御医!”
儿子儿媳、丫鬟仆人们都在,泰安侯有些没脸,什么也不说,只是低着头出门去了。
罗氏看着有些不大对劲,上前劝道:“娘,且悄悄气。一会儿爹就把御医请来了,三弟的病就没事了。”
王氏还在气头上,吵道:“他那慢吞吞的性子,指望他能成什么事?!”说到此,王氏抬头向二儿子道:“文敬,你去催着些,你爹做事我不放心!”
纪文敬应了一声,连忙出门去了。
王氏叹了口气,看了看床上的小儿子,心疼不已,鼻子一酸,眼圈便红了:“这得多遭罪啊!”
王氏拿着帕子往儿子脸上摸去,纪文海连忙叫到:“娘,别碰!一碰就痒的很!”
王氏看着小儿子满脸的红疹,想抓痒又不敢抓的样子,低头抹了抹泪,恨不得替了他去。
纪云闲看准这个空隙,上前问道:“三哥,你昨日手上那颗红疹是什么时候出的?”
纪文海翻着眼皮想了想,道:“不知道,就你看到的时候才有吧,之前我也没注意。不过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手臂上已经出了许多红疹了,我没在意,没想到今天全身都是红疹。”
纪云闲看纪文海的样子,像是染了什么皮肤病,想起昨天纪文海好像没跟谁有密切接触,怎么会染上这怪病呢?
等等……脑子里灵光一闪,纪云闲忽然想起了那个破衣道士,昨天纪文海打了他来着,会不会是这原因染上了这个病?可那道士脸皮上没红疹啊……
“娘,御医来了。”纪文敬领着御医走了进来,泰安侯跟在最后。
王氏赶忙迎了出来,满眼期盼地看着御医:“真是有劳御医了,我儿子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起了一身的红疹子。”
御医道:“莫慌,让老朽先看看。”
一番诊治后,御医皱了眉:“这般病情,老朽从医数年从未遇到过,暂时也无有头绪。”
御医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药膏:“这瓶药可以暂时止痒,令公子要说忍不得痒,可以用此药暂缓。”
王氏接过药,哀求道:“求求您想想办法吧,我这儿子平时身体也算硬朗,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次……这次……”王氏说着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御医劝道:“夫人切莫忧心,老朽回去征询一下同僚们的建议,说不定有遇过此类病症的呢。”
王氏一再谢过,泰安侯亲去送御医出府。
小丫鬟依照着纪文海的指示,给他痒的难耐之处抹上药膏,王氏坐在床边一阵阵叹息:“这可如何是好,偌大的京城就没有能治得了的吗?”
罗氏上前劝道:“娘,你去歇息会儿吧,我在这守着吧。”
王氏叹道:“我哪会睡得着,倒是你们,别都站在这了,惹得文海心烦,都各自回吧。”
纪云闲回到西院,一直心神不宁,她总觉得纪文海的病与那个破衣道士有关,要是御医都想不出办法,不如去找找那个道士碰碰运气,问问他有没有得过这类的病症,又是如何治好的。
堪堪等到午后,御医那边没有回音,泰安侯差人去问信,回答也是没有头绪。王氏这边急得坐不住,在屋里来回地走,纪文海躺在床上无奈地道:“娘,你停一停,你这走来走去的,我看着脸痒。”
“好好好,娘不动,娘不动。”王氏赶紧坐回床边,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进来:“夫人,门口来了个衣着破烂的道士,说是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纪云闲刚行至门口,便听到了小厮之言,连忙迈脚进门:“快请他进来!”说罢,看了一眼王氏,觉得有些逾矩,又补充道:“我是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不如请他进来看看,万一能看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