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灵花现(1 / 1)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帝姬殿外的众人渐渐等得有些不耐烦,但是碍于帝姬的威信,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继续等着,喜娘焦躁的在轿子旁不断走动,最后实在急得很了,才叩响轿门对柳夙说道

“二小姐,眼看着吉时就到了,帝姬到底何时才能见您呀!错过了时间可是要犯忌讳的!”

“急有什么用,帝姬不见我难不成还能闯进去,且等着吧。”柳夙略显烦躁的声音从轿中传出。

喜娘听她这么说,只得答了声“是。”继续等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帝姬殿内终于有了动静,姜嬷嬷冷着一张脸来到轿前,看也不看那喜娘一眼,直接说道

“帝姬已经起来了,柳二小姐进去吧。你就别跟着了,帝姬见不得脏东西,能让柳家的小姐进去已经是恩典了。”

姜嬷嬷后面这句话显然是说给那喜娘听的。

喜娘在听到姜嬷嬷毫不客气的嘲讽后,脸色明显一白,但她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姜嬷嬷,心中再气,也只得点头应是。

柳夙自轿中出来,面上倒还算平静,被晾了这么久也不见愤然,可见是个心机很重的人,姜嬷嬷目露鄙夷的看了她两眼后,转身朝着帝姬殿边走边说道

“跟过来吧,嫁个人而已,来得这样早,是生怕国师半路悔婚吗。”

这话说得委实让人难堪了,柳夙跟在姜嬷嬷身后,虽极力控制着心中怒意,可紧握成拳的手指却还是显露出了她此刻的愤懑。

云易初侧卧在榻上,依旧是一身白衫,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身底,脸上未施粉黛,却比精心雕琢过的柳夙更显风致,紫色的眸子中透着一丝慵懒气息,眸光流转,斜瞥了跟在姜嬷嬷身后的柳夙一眼,红唇轻启对着姜嬷嬷说道

“嬷嬷下去吧,我有些话要跟国师夫人说说。”

姜嬷嬷闻言,眼中不无担忧的看着云易初,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怕云易初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但是因为深知帝姬说一不二的脾气,所以即便心中担忧,姜嬷嬷也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柳夙在云易初身前不远处站定,目光中带着些戒备,见此,云易初不由轻笑出声。

“紧张什么,我要想对你下手也不会等到今天。”

“帝姬的性子,臣女不敢恭维,还是小心一些好。”柳夙微抬了下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在云易初面前没有那么低微。

“是吗,你觉得国师夫人这个称呼怎样,还满意吗?”云易初微挑了眉毛,笑语道。

柳夙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她这样问是何意。

云易初见她这般谨小慎微,没了逗弄的心思,直接开门见山道

“再过几个时辰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国师夫人了,我不会对你怎样,只是在你们成婚前,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了,总要让我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吧。”

语闭,起身靠在床榻的靠垫上,指尖在垂落的发丝上流转,静静等着柳夙开口。

柳夙见她这个样子,深知今日若不把她想知道的告诉她,估计这个婚事也是成不了的,垂了眼眸,柳夙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良久,最后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私心,她还是开了口

“穹夙本姓珂。”

短短的五个字,听在云易初耳中却如惊雷炸裂一般,紫眸中的闲适渐渐被升起的震惊代替,一个骇人的想法隐隐在她心中形成。

穹夙本姓珂,在楼兰,珂姓只有一家,而那一家也早在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政变中满门抄斩了,穹夙姓珂,难道……

看着云易初惊疑不定的样子,柳夙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快感,不给云易初丝毫侥幸的机会,继续说道

“十七年前满门抄斩的珂王爷,帝姬可还记得?那会帝姬还小,不记得也没关系,臣女不介意帮帝姬回忆一下。

珂王爷是楼兰唯一的一位异姓王爷,位高权重,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兵符,还有一众拥护他的大臣,那时正是先帝姬执政,树大尚且招风,更何况珂王爷如日中天的威望还压过了正统皇室,先帝姬本就心存芥蒂,再加上帝驸那时心存不轨,巴不得楼兰越乱越好,以便于他趁机夺权。后来,在帝驸的多番诋毁进谏下,先帝姬终是对珂王爷起了杀心,以珂王爷篡国为名,先是缴了兵权,而后又将全家打入牢中,判为死刑。

珂王爷深知先帝姬心意已决,珂氏一门活命无望,但却不愿唯一的儿子跟着丧命,于是,借着多年积下的人脉,珂王爷设法偷天换日,在行刑那一天将自己的夫人和儿子送了出去,以保住珂氏血脉。

其实我还有个哥哥帝姬知道吗?那一天我的哥哥和娘亲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我父亲一直是珂王爷暗中经营的势力,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果然,这一天真的来了,父亲让母亲带着哥哥以探监为名,入了牢里,当珂王妃带着她的儿子出来时,我的母亲和哥哥已经代替她们丧了命,那时我才多大?应该同你差不多,从那以后,我没了娘亲和哥哥。

珂王妃被救出来以后,每日郁郁寡欢,缠绵病榻,珂王爷的死给了她很大打击,一年以后,她终于带着对王爷的眷恋与对楼兰皇室的恨闭上了眼,临死前她将世子托付给我父亲,并告诉世子,珂氏与楼兰皇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只要他还活着,倾其所有也要颠覆楼兰,而那个世子就是穹夙。

王妃死后,父亲将他接到府中尽心照顾,帝姬或许觉得我父亲是个老奸巨滑的人,可我却觉得他是个最蠢最固执的人,他为了所谓的知遇之恩,亲手将娘和哥哥送到牢里,又为了所谓的忠义,尽心竭力替别人把儿子照顾的这般出色,他有时甚至连我都顾不上管教,一心只扑在穹夙身上,好像教不好他就没脸去见已逝的珂王爷一般。

穹夙对我一直很好,在他面前我从来都不会受一丁点委屈,我想要什么,即便父亲不能给我,他也会费尽心思替我寻来,很多人都羡慕我有这样的运气,包括帝姬也是嫉妒我同他的青梅竹马吧?只是这种好却不是我想要的,我能感受的到他对我更多的是愧疚,他也知道他的存在是我娘和哥哥用命换来的,所以有些时候,他宁愿自己苦些累些也不愿我有丝毫委屈。

我知道他不爱我,娶我可能也只是为了弥补,可我却无法拒绝,因为,在他不爱我时,我早已爱他入骨。所以帝姬你明白了吗,我不可能放开他,而他也不可能抛下我,于他而言,我是一份责任。”

柳夙目光坚定的看向云易初,那一番话她在心中憋了很多年,如今能说出来也算是给自己松口气,她怕再这样压抑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支撑不住。

云易初震惊的目光已经收敛,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心底的波动却久久不能平静,如果事情真如柳夙所说,那么他对她的厌恶与不屑似乎也都有了解释,他那样恨楼兰皇室,对身为帝姬的她又怎会有好脸,他与柳家竟然有这样的渊源,难怪在昌郡城中时,他会说柳夙是他的责任。

云易初冷眼看着柳夙,原还有些波动起伏的心海渐渐归为平静,慵懒的打了个哈气,素指轻掩檀口,凤眸流转,溢出几许风情,语调轻缓的对着柳夙说道

“你可以走了,不要以为是因为你说了些往事我才放过你,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动你的打算,因为……可怜你。不是可怜你的身世,而是可怜你的卑微。”

语闭,云易初意味深长的斜瞥了柳夙一眼,随即侧躺在卧榻上,瞌上眼眸不再言语。

柳夙的目光中露出点点复杂,嘴角动了几次,却一直没有发出声,她似乎想争辩些什么,但是犹豫了半天还是转身退了出去。

殿外,喜娘见柳夙终于出来,立马迎了上去,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哎呦!二小姐可算是出来了!快快!赶紧上轿,吉时都快过了,让国师久等了不好。”

柳夙轻点了下头,回身又看了眼华贵肃穆的帝姬殿,才迈步朝花轿走去,没人看得到她垂下的目光中,那一份义无反顾的坚定。

在喜娘的吆喝下,四个轿夫轻抬起轿子,脚步平稳,顺着来时的路朝宫外走去,后面抬嫁妆的奴仆依次跟在后上,足足有上百台之多,由此可看出柳尚书对这个女儿还是真心疼宠的。

帝宫外,穹夙一身红袍着身,墨发束于脑后,朗目星眉,刀刻般坚挺的鼻梁更添几分冷硬,薄情的嘴角无意识的抿起,棱角分明的下巴莫名的让人感到坚毅,整个人看起来,除了太过冷酷外,几乎完美的令人赞叹。

百姓们你推我攘,纷纷拥挤在街道两旁,个个都高仰着脖子,争先恐后的望向骑在一匹漆黑骏马身上的穹夙,眼中的惊艳显而易见。

穹夙的装束一向是一身黑袍,时刻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而今一身红袍亮相在众人眼前,竟无端的让人感到惊艳。

柳夙的轿子从帝宫内抬出,缓缓映入众人视线,穹夙策马上前在轿旁停住,身子微侧,温声对着轿内的人儿说着什么,轿内之人细声回应,百姓们目露羡意,向往的注视着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心中不由感叹,国师和柳二小姐真是般配呀!

迎亲的队伍与送亲队伍有条不紊的会和在一起,穹夙策马行在轿前,欢庆的乐声腾的响起,所有人都笑逐颜开,争相传颂着国师为柳二小姐设下的十里红妆,绵延不断的队伍缓缓启程,一路红毯相迎,鞭炮声震耳欲聋,一时间柳夙成了天下人口中最幸运的女子,盛世的排场她有了,冠绝的相公她也有了,这样的场景足已让人唏嘘不已,该是羡煞多少未出阁的芳华姑娘。

只是无人曾注意到红袍男子眼底翻涌的痛意,亦无人知晓这铺满整座城池的红毯,刺了谁的目,剜了谁的心。

穹夙面容冷峻的骑在马上,周围的喧嚣热闹似乎都与他无关,一*的痛意袭来,铺天盖地的殇颓之意席卷心头,他不知来自何方,却感觉的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一张张女子的笑靥在他眼前不断浮现,或喜或怒,或娇或嗔,然而最多的却是一双饱含坚毅倔强的眸子,他忆不起这个女子是谁,却清晰的感受到心底正有什么在拼命破土而出。

迎亲的队伍很快来到国师府邸,穹夙翻身下马,耀眼夺目的红袍扬起一片翻飞衣诀,脚步轻抬,红艳的花轿只在他几步远的地方,随着每一步的落下,心间的哀意愈加翻腾。步子落定,穹夙抬手轻掀起轿帘,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寸寸收紧,虽竭力控制着指尖的颤抖,可那微摇颤的红帘却还是泄露了他的难耐。

轿中女子一方红巾遮面,满含羞涩的眸中透出点点喜悦,这是他要娶的女子,是他割舍不掉的责任,可看着这双眸子,他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另一双紫眸。

他总是会刻意的去回避那双眸子,那样深沉的紫,每次不经意的撞见都会让他沉沦其中,可他深知他不能,很多次他站在琉璃高阶之下,看着她如何飞扬跋扈,看着她眸中点点霞光,看着她风轻云淡的应付大臣们的各种刁难,看着她从年少的青涩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妩媚动人,然而他却只能厌她,恶她,独不能怜她。

他最恨她的时候,是在母亲弥留之际,母亲临死前对皇室的愤怨,即便是死都不愿闭上双目。许多人死后眼睛是黯淡无光,一片死灰。而母亲不是,母亲瞪大的双目中,是痛,是不舍,是哀怨,是对皇室消散不尽的滔天恨意。那一刻他知道,他活着就是为了延续母亲的恨,为了覆灭令他痛失一切的皇室。

他一步步登上国师之位,直到能与她并肩而立,记忆里她与他的第一次对话并不是剑拔弩张,那时的她早已恶名远扬,可是在见到他时,深紫的眸中却盈满了泪,只是不曾落下,她笑着问他‘为什么离开。’

他不明所以,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并不相识。他冷漠的转身,任她如何叫喊都不曾回头,他恨她,怨她,恶她……宁愿世上不曾有她。

时间是最经不得挥霍的东西,转眼间他已穿上红袍,十里红妆相迎他的佳人,而她依旧是初见时的样子,一个人,一颗心,一层厚厚却只给一个人窥见的外壳。

柳夙端坐在轿中,望着静立不动的穹夙,美目渐渐浮上一层忧虑,她怕极他会在这个时候后悔,她对他与其说爱,不如说是敬仰,是依赖。她早已离不开他,像是离不开呼吸,她不是帝姬那样的女子,她没有一颗坚强的心,也没有足够顽强的意志去编织一层伪装,她只能卑微的挽留,她知道不论是人还是物,挽留下来的都不会完整,可她只是个女子,怯弱到宁愿毫无尊严的挽留,也不愿失去。

他一身红袍岿然立于轿前,伟岸的身子阻断了一切光线,让她的眼中除了他便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她不止一次怨恨过自己的自私,也不止一次想过要告诉他不必为了愧疚而留下,可每一次她都退缩了,她懦弱的让自己都不忍直视,只因真的爱了。

一切的委曲求全,毫无原则都是因为爱,没有爱对谁都可以无所谓,没有爱谁都可以心如玄铁,可一旦爱上了一个人,那么所有曾经的坚持,都会一瞬间化为虚无。

穹夙慢慢向轿内伸出一只手,纤白修长,骨节分明,没有哪个男子的手能比这一双更让人向往了,柳夙直直盯着这只手,这一幕她幻想了多久,梦里都萦绕不散的一双手,现在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轻轻抬起自己的手搭在上面,心底的激动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就要成为她的夫君,她会用她所有的柔情来对他,会比爱惜自己的命更爱惜他,他是她的一切,是划破梦魇的朝阳。

执手相握,一对倍受天下人瞩目的男女,一身红服迎着众人的羡艳步出轿子,踏上那条红毯铺就的狭长甬道,甬道的尽头坐落着一座端庄大气的府邸,庄严肃穆的府门上挂满了红绸,连门前的两个石狮子都显得极为欢庆,高悬在府门上的鞭炮一片齐鸣,期间还夹杂着百姓的叫好声,穹夙携着柳夙踏着一路鞭炮的残骸走向那座即将迎来女主人的府邸,然而就在这时,穹夙的脚步顿住了,目光直直投向前方,柳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狭长甬道的尽头,缓缓走出一个白衫女子,墨发尽散,眸色深紫。

百姓的叫喊声戛然而止,皆目露疑色的看着那个女子,这一次她没有在眼上覆轻纱,一双紫潭般的眸子潋滟了众人的视线,白色衣衫与艳丽的红形成最直击人心的色差,没人知道,他们的帝姬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

隔着不远的距离,穹夙静静看着对面那个女子,她的紫眸中是他不曾见过的思念,仿佛穿越千年只为这遥遥一眼,她素手轻抬,掌中躺着一枚小巧的玉佩,一瞬间打破他眼底的所有平静,他头疼若刀割,似乎有什么在拼命挣脱枷锁,喷涌而出。

她眸中的紫渐渐退却,显露的是如墨般的黑瞳,那样熟悉,那样痛意难忍。

她嘴角轻启,幽幽吐出的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卫乾勋。”

然后,在他惊醒的眸中,她翩然倒地,翻飞的白裙零落在刺目的红毯之上,那枚紧紧握在掌中的玉佩滚落至他的脚底,鞭炮声止,百姓无言,柳夙瞌眸,与他掌握的手不断紧缩,似死也不愿放开。

他漠然甩开,不顾她哀求的目光,缓缓蹲下捡起那枚带着裂痕的玉佩,在所有人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中,他来到她的身旁,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额头轻抵她的脸颊,哀凄到让人不经潸然泪下的话语,在一片寂静中突兀响起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只是你要醒过来,我有心,也会痛,经不起你一次次离开。”

一滴不知名的液体自他眸中落下,滑过她的脸颊,滴入尘埃。

随着这滴泪的落下,天地暗淡了,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渐渐消散,唯留下这一对相依相偎的男女。

一个女子的虚像显现出来,看着这一对男女,枯寂的眼中第一次有了起伏的波澜,清灵的声音浅浅响起

“多少对男女入过幻境便再不得而出,你却赢得了幻境的认可,刚刚那一滴泪,是我沉浮幻境千年见过的最纯粹的泪,仅为挚爱而流,幻灵花你可拿去。”

语落,虚空中浮现出一朵散着五色光泽,圣洁若白莲的琼花,卫乾勋的眸中渐渐露出希翼,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朵琼花。

幻灵花慢慢飘在穆四身前,一瞬间光芒大作,隐隐有一只白色的蛊虫从穆四手臂钻出,顺着光芒隐入幻灵花中。

幻灵花的光芒渐渐收敛,最后枯萎殆尽,如烟般飘散的细芒下,一只彩蝶振翅飞舞,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纹路,最后破空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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