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进屋的一刹那儿,沐瀚尘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丁香的手,脸上怒气顿消,表情也显得有些讪然无趣。
丁香猜不透二人是何关系,却敏感地察觉到这位老者在沐瀚尘心中,一定占有相当重的地位。
而老者态度并不随意,反有些恭敬“昙王爷,下官得知你要用锦绣乾坤救人,这是真的吗?”
沐潮尘挑了挑眉,样子好象很烦闷,语气也显得大为不耐“是,有什么不对?”
“那曾是皇上珍爱之物,送与昙王爷,其中另有深意,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么?”
老者一直垂手站立,沐瀚尘也一直没有出言让坐,灯光下,丁香看到他浑身一层尘土,看样子,是马不停蹄赶了来的。
想着他口中所说救人一事,定是自己无疑,又想着沐瀚尘竟拿那样贵重之物救了自己,心中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有感厚意该如何偿还。
“他即然送给了我,怎样处置那是我的事,你巴巴的跑这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废话吧?”沐瀚尘斜眼望向窗棂,神情很是桀骜不逊。
老者直直地望着他,目光深沉,没有言语,良久,目光扫向丁香,只一眼,便让丁香如坠冰窟,那眼中的恨意堪比蒙宗哲。丁香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
“有什么话就说吧,她……不妨事的”沐瀚尘虽没直视老者,却已猜到他心中所想。
老者冷冷瞪着丁香,瞪得丁香头低垂,才缓缓将视线移向沐瀚尘“昙王爷真是年少风流,这位姑娘……。想必是你新结交的红颜知已吧?既然已经救出,为何不启程赶往平洲呢?听说廉王已日夜兼程赶了去啊”
“他去之事,我知道,那是我们先前商量好的,我要在这儿替香香讨最后一粒解药,所以,让他先行去平洲察看情况”沐瀚尘大约料到老者话中蕴藏之意,放缓了语气解释。
老者没有接腔,屋中顿时一片寂静,静得丁香心慌。
她悄然抬眸,却突然看到老者深沉的目光中波涛暗涌,似在强忍着勃勃怒气。心中一震,望向沐瀚尘,只见他浑似不觉,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桌面,一下一下,随意而又闲散。
好一会儿,老者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静“你知道平洲之行的深远内含吗?皇上自去年一场大病之后,一直就在你与五皇子之间做比较,做选择,微臣不是已提醒了你很多次很多次么?难道这世间还有比储君之位更重要的?”
丁香懵懂中,心中有了些模糊意念,明白这个老者在助沐瀚尘争夺储君之位,而他们的对手就是沐瀚漓。
想到沐瀚漓,丁香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眼神也不觉显得迷迷蒙蒙,想象着沐瀚漓的绝世风姿,再与沐瀚尘一比,只觉那才是真正的王者至尊。因为爱意,心中的天平早不觉全偏向了意中人。
“我可从未在意过什么储君之位,你养了我十几年,到现在还不晓得我的性情,哼!”
沐瀚尘气恼下,一掌拍在桌上,不见桌上碗筷跳动,却见被拍处现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丁香知他武功了解,不以为然,却着实被他的话吓得一惊,他不是皇子吗?怎会被这位丞相抚养?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曲折呢?再则,既然他二人有这层关系,为何沐瀚尘对他不太友好呢?
“你可以不在意,但你娘怎么办?在她临终之际,你不是答应要为她正名,要让她入皇陵么?难道你想她死不瞑目,一辈子孤零零地躺在那荒郊野外?”
老者这时已有些言形俱厉。
而沐瀚尘听了此言,果然不再象先前那般若无其事,好似突然被人将血液抽离,脸色一下变得雪白,连唇片也没了一丝血色。
按在桌上的手,一点点握起,骨节咯吱咯吱做响,眼中痛苦狂野的目光,骇得丁香再次缩了缩身子。
“你明知我不会那样,为何要如此,我无一不晓。
你要不爱到极致,要不就恨入骨髓,对爱的人,你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对恨的人,你可以连他一岁多的孩童,也毫不手软得杀掉,为你娘,你杀了你皇叔一百多口,为那个什么玫瑰,你差一点失去皇子之位。
做为一介须眉,我不能不欣赏你的重情,所以,在你为你娘报仇时,我没说过一个不字,但那个玫瑰,带给你的除了痛苦和伤害还有什么呢?做为一名臣子,一名抚养了你十几年的长辈,实在不能不提醒你,不要盲目动情,更不要冲动的付出,不然,你将失去一切,包括你曾经的承诺”
老者一番情真意切的言词,听得沐瀚尘脸色忽青忽红,显见情绪波动异常,丁香低着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心中不由自主琢磨着他的话。
有些明白,原来蒙宗哲说他杀一百多口人的事,竟跟他的娘亲有关。
“别再罗嗦了,拿了解药我自会前去,你若不放心,就守在这儿看着”沐瀚尘终于调整好情绪,但神情变得很冷。
“你向来言出必践,我怎会不信你?再说,你即使不去,将来也只是无法完成对你娘亲的承诺,与我并无干系,我来,还另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平洲暴乱的头领白三庆,有个姐姐在定洲榆镇,你去时,可以将她全家搜捕,以此要胁,或可助你事半功倍”
沐瀚尘沉吟无语,垂眉低眼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者盯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向房门走去,走至门边,忽又停下脚,头未回,语调平平地说“瀚尘,世间象你娘亲那样的弱女子很多,但你的娘亲却永远只有一个,不要再犯傻了”。
说完,推门而去,只留下丁香与沐瀚尘二人呆呆而坐,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而丁香,至此已然明了,沐瀚尘为何会对她这样,定然与他娘亲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