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重重考验（6）
罗民旭是在一片清凉中醒来的，人中和额角被抹了类似清凉膏的东西。他们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一切安然有序。
奥斯顿见状，侧过身体，“要不要吃点东西？”说着将盛水的叶子凑到了罗民旭嘴边。
罗民旭缓了一会儿已经找回了身体的感觉，坐起来，自己捧着水喝了个底朝天，嗓子干得火烧火燎的，“我能再喝点吗。”
“当然可以。”
看样子他晕过去没有太长时间，大部队却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吃了些东西，罗民旭挪到火堆前，问道：“那个五角形石头是怎么回事？”
玛卡斯啃着羽龙腿，满嘴油光道：“你肯定猜不到！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又从一条地肉虫里挖出差不多模样的石块，比你找到那块小三分之二。我们将它贴到一只丛林鼠头上，丛林鼠居然可以操纵小地肉虫。”
“那老鼠最后……怎么样了。”
“死透了，掰开脑壳，脑子都溶啦。”
罗民旭表情僵住，略微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顿时感觉与死神不过堪堪擦肩而过。
亏他还以为捡到了高级奖励，殊不知是这古怪丛林中的又一个危机，裹成糖衣的炮弹。
玛卡斯蹭了几下，挪到了罗民旭旁边，顺手把前面烤着的一只什么动物交到他手上，“丛林鼠肉质特别嫩，我特意为你抹了几层香料，包你吃过一辈子忘不了。”眨眨眼睛。
才在复述中听到过丛林鼠的戏份，罗民旭有点迟疑，插着肉的树枝到了嘴边，浓烈的气味冲鼻而入，就像打翻了的劣质香水。
罗民旭狠狠打了个大喷嚏，附带的冲力震落了鼠肉，滚了半身泥土。
玛卡斯十分露骨地表达了他的沮丧，转身就要再做一只，被奥斯顿及时阻止了。罗民旭也顺路得救，吃上了奥斯顿的良心烤肉。
奥斯顿微微侧头，脸颊若有似无地触到他的耳廓，似提醒更似调侃：“别吃玛卡斯做的东西，除非你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罗民旭瞄过去，刚好与奥斯顿的专注视线撞个正着，灰色的瞳孔在火光下沉静如深潭，那清淡的颜色包裹在温暖的橘色之中，至清却并不见底。
罗民旭说不清自己从这对矛盾又和谐的眼睛中看到了什么，他只是……移不开。
并不是探究，更不是被震慑，只像是站在一个清澈的水洼前，天朗气清，水像透明的玻璃，好像看得到水底精细的石子，又像只有自己的倒影，那一刻，感知中的所有一切都是明净透彻的。
在这看似漫长实质只有短短一瞬的对视中，罗民旭体会到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好像忘我，却又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渴望，想要更加潜入进去，亲测那份清澈的纵深。
当然，让罗民旭本人亲自描述这种感受是很难的，他不擅长这么文绉绉的表述方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来电了。简单粗暴直接。
而这种来电和干柴烈火又是不同的，他们更像调对了某一个频道，在月色如银的夜晚，在细碎话语围绕的火堆旁，找到了一处可供两个灵魂安宁享受的秘境。
罗民旭最先抽身出来，整个人都爽利了不少，清醒后的混沌都一扫而空了。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轻松道：“多亏有你，要不我就玩脱了。”
奥斯顿渐渐语重心长，“每一个部落人都要牢记学会一句告诫，‘你的对手，从不在眼前，而在你所能想到的任何地方’，我们时刻身处对手的包围里，这个看不到边际的天地和丛林，就是孕育它们的土壤。”
罗民旭有些反应不过来，放下食物随着奥斯顿的话一字一句地反刍。
自然为所有生命提供生存繁衍的温床，她如此博爱，以致于没有谁能特别得其青睐。在非人性可量度的维度上，对与错，不过是个随时可颠覆的沙漏，空与满，从来没有唯一而固定的界线。
所以，人一族面临的不仅仅是某一场对抗中的古怪动植物，而是除自身以外所有的存在，那些是敌是友，又非敌非友的自然产物。
“生存虽然不容易，但我相信你能应付下来，这一次就当是长经验，记住该记的，忘掉不必要的。”奥斯顿淳淳善诱道。
罗民旭感激一笑，同行人里，对他无动于衷的、满不在乎的以及只当有趣不担心的，各种人都有，唯独奥斯顿在乎他的安危和以后。
“谢谢。”人情债，越滚越大，还债之路大概遥遥无期了。
奥斯顿恢复了温文微笑，又给他递了吃的，然后站起来跟守夜的人换班，忙去了。
罗民旭收回视线四下环顾，横七竖八都准备睡了，最该给他上教育课的安德鲁早已经鼾声震天，连玛卡斯也抓住一瓶子香料打起了瞌睡。
穿过妖娆的火苗尖尖，男人高大健壮的身躯光影明灭，愈发肌理分明，一头黑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如同蛰伏的长尾，他察觉到罗民旭的目光，做了两个口型：快睡。
罗民旭清理了一下现场，终于依言睡去。
他睡得并不沉，毕竟之前已经睡过了，到了后半夜他主动爬起来替换奥斯顿，奥斯顿交给他一把长刀，又交代了好一会儿，然后就贴着他睡了。
罗民旭从那开始到天边翻出鱼肚白，都没敢有一丝半毫的松懈，警惕如监考高考的老师，恨不能把头发丝里的不自然都揪出来。
这一夜平和度过了，众人继续赶路。
罗民旭的速度仍旧是地球人水准，为了不拖慢大部队的速度，也为免在野外逗留时间过长夜长梦多，他认命地再次回到奥斯顿宽阔的后背上。
奥斯顿是领队，他把指向球交还罗民旭，才知道罗民旭昏迷期间这不化冰球也没落入旁人手里，都有奥斯顿护着。
另外，安德鲁和玛卡斯一人扛了一条地肉虫，用什么叶子包好了，前一晚光线不足还没怎么发现。
有指向球的帮助，回程的路走得特别顺畅，第二天天黑前就到了。
迎接他们的，是部落人的欢呼和赞颂。
奥斯顿带罗民旭去找阿兰特，检查了一遍身体，没发现大碍。还把地肉虫那两块五角石块的粉末卖了个好价钱。
“这是你发现的。”奥斯顿把两片大骨让给了罗民旭。罗民旭没收，“要不是你别说骨片，我命都没了。还有我欠你的钱，别的杂七杂八我们也别计较了，这两个大骨你全部收下。”
奥斯顿沉吟片刻，笑着收下了。罗民旭不疑有他，乐得一身松。
刚出门，伊蒂丝和赛琳娜就迎了上来，又像上次，把罗民旭领到了莉斯长老的屋子前。
莉斯长老出现时一改平日里的平易近人，她穿了一件颜色厚重，画满图案的长袍，脸上也画了黑色的纹路，耳垂吊着两挂骨头羽毛组成的饰品，胸前腰际，都是繁重的装饰。
罗民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奥斯顿逮着空偷偷跟他咬了一句耳朵，“好事，尽量少说话，跟着莉斯长老做就行了。”
罗民旭悟了一半，回头给奥斯顿竖了拇指。
莉斯长老半眯缝着眼，高贵冷艳地横跨了半个部落，来到了中心区域的某座房子前。
罗民旭沿路打量，这“座”房子是部落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有室内体育馆那个尺寸，结构上也叫有点想法了通体由石砖和木头构成，比较稳重气派。
从地理上来说，它位于最靠近部落中心的位置。
门前候着几个兽人，见他们来了主动拉开了厚重的木门，罗民旭有点紧张，紧随着莉斯长老跨过了门槛。
房子内部更显得深沉，光线从石墙和木天花的窗口漏进，也不能完全驱散这股凝重的压迫感。
走了约摸一百来米，一张横放的桌子露出真容，旁边点着火盆，用螺旋状的木棍组合架高了，里头噼啪作响。
静得连风都仿佛胶着了。
罗民旭有点寒毛倒竖，因为长桌背后是有人的，三个同样穿着长袍的人，两旁站着安德鲁和玛卡斯，还有……刚刚还在他屁股后头的奥斯顿！
哥你玩我是吧？
他忽然就看开了，哪怕奥斯顿也板着一张脸。
“你……”长桌左边第一位说了一个字。
然后。
他咯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