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终于认输准备同意和染儿一道了。他没有提前离开,在卫城的一家客栈等染儿再次追来。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染儿的影子。眼看夕阳将落,云想衣彻底坐不住了。
心中像有人用手揪着一般疼,他知道她不会在这时候打道回府,但是她还没有找来,会不会……出事了?
云想衣是真的后悔没有让染儿跟着自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独自一人在路上,遇到歹人怎么办?
云想衣有些薄怒,不知是怒她任性,还是怒自己。
再也等不下去,他佩剑上马,立刻原路返回。
和京都那种鳞次栉比的严谨排列大相径庭,霑城的楼房错落有致,像一阕跳跃的音符,生动活泼。当然,对于云想衣,这种错落有致加大了寻人的难度,这些如音符般高高低低的楼房,更像是鬼蜮的城房。
染儿再次醒来的时候,似乎是在一座府邸的卧房。——当然,不是公主府,也不是云府。
染儿揉揉睡到痛的后脑勺,刚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宽大外袍不见了,只剩下里层的束身中衣。
这是哪儿?
染儿细致的打量着周围,宽敞明亮的房间,上好的碧罗窗纱,锦绸制作的床褥,由于快要入冬,屋里还放了兽雕暖炉。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而且是个极其有钱极其奢侈的大户人家。
记得自己不过是在饭馆吃饭,刚吃几口便头脑混沉,不由自主地栽倒了桌子上,或许饭里被下了蒙汗药?可是自己和霑城的人无冤无仇,谁给她下蒙汗药?
再往前回忆,饭馆里有几个食客,大多形容平凡,只有一位公子似乎贵气凌人,他带着几个家奴,只是象征性地点了几个菜,似乎很有名堂。那个公子太过骄狂,染儿不喜欢他,所以并没有多看他,反倒是他,多看了染儿好几眼。
所以,是不是这座府邸,就是那个陌生公子的?
可是,自己并不认识他啊!
正思索着,染儿听见门外细碎的话语声,似乎是两个男子在对话。
“没让她逃掉吧?”
“少爷!有侯四在,她插翅难逃!”
“一定要看好!暂且不要动她,若是她不答应我们的条件,再慢慢折磨也不迟。”
“慢慢折磨”四个字让染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可能束手待毙,“我们的条件”这个关键词让染儿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这是个突破口。
不过,他们两人萍水相逢,又有什么条件可谈的?
染儿轻咳了一声,拉开屋门。
入眼的是九曲回廊尽朱彩,真个雕梁画栋,富贵人家!有假山重峦,溪水潺湲,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其间奢靡,堪比皇宫!
站在这不远处回廊中间的,正是那名公子,和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大抵就是侯四了。
屋门吱吱呀呀,两人同时注意到了染儿。
染儿已经披上了挂在一旁的宽大外衣,外衣随风翻飞起来,别有一番潇洒从容的气度。
她靠着门框,朝那名公子挑唇一笑,眸中魅惑和冰凉同在。似乎她并不是被掳的囚犯,而是这户人家的大小姐。两人一时都看呆了。
“我说,这位公子贵姓啊?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将我掳到此地?公子希望我为你做什么?但说无妨!只要合情合理并且在我能力范畴内,我都会为你做。”
流玉说了一连串的问句,也开门见山地点明了自己愿意配合,这种气魄、胆识,让两人为之一惊。
“在下欧阳恒,公主请——”公子面色上的飞扬跋扈瞬间收敛了几分,他介绍了自己的名姓后便一伸手引着染儿到正房去。
这回轮到染儿吃惊了。
一是欧阳这个复姓,在霑城便是权力和金钱的象征,纵观整个府邸,不难猜测此人便是欧阳远的儿子欧阳恒。二是此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他怎么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是流玉公主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染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在朝堂见过。”欧阳恒又恢复了方才的张狂模样,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染儿真是讨厌那张脸啊。明明长得美貌俊丽,有潘安、相如之容,偏偏一颗低俗难耐的心反映在了脸上,让这张脸显得平庸甚至丑陋。
真是空负了一副好皮囊。染儿默默地想。
欧阳恒命侯四站在门口守着,待二人落座于正堂,欧阳恒才开始谈条件:“想必你也知道我欧阳家是干什么的。政商二者皆占的家族在霑城只有欧阳家。半年前欧阳家申请为朝廷铸兵造器,却没有得到批准,还请公主一纸为证,准了欧阳恒这趟生意。”
说完开始观察染儿的反应。
染儿面不改色地听完,挑了挑眉淡淡道:“铸兵器乃是国家直辖,不批也是正常。更何况流玉放权一年有半,就算批了,又有什么用处?”
染儿注意到欧阳恒已经不再称呼“公主”,而直接称呼“你”,可见他骨子里狂妄极了,自恃把自己劫来就天不怕地不怕……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确实是一个俘虏身份,虽然这座牢笼实在太华丽了些,但也不能改变它的本质。
“你只需要动笔一写,盖上随身携带的印章,不费吹灰之力!至于后续操作,交给我欧阳恒即可,不必你费心!”
染儿蹙起蛾眉,暗道这个欧阳家族势力了得,只需要一章一印就可以暗箱操作,不容小觑!她曾经调查过霑城的欧阳家,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如今看来,欧阳家在霑城能一手遮天也未可知,当时的调查一定是被糊弄了。
染儿客套性地微微一笑,道:“这都不成问题,不知写完之后,欧阳公子可否放我离开?”
欧阳恒没想到染儿这么容易答应,当即点头道:“当然!”
染儿心中自有计较。所谓朝庭批或不批,欧阳家若想私造没人管得着。可是欧阳家做事滴水不漏,小心驶得万年船,一旦有变,也好全身而退。所以,就算签了,待自己回去后传书一封,让上头派人端了欧阳老窝,还怕他再翻身不成?
所以染儿很爽快地签字盖章,然后把纸折好收进自己的袖中,很豪爽地道:“欧阳公子也是个爽快人,你放我到府门口,我把字据给你,如何?”
欧阳恒眉头一皱,心说这个流玉公主果然狡诈,但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逃了不成?当即点头。
二人各怀心思,成交得倒也顺利。
染儿留下字据后马上离开,片刻都没有再呆,而欧阳恒也马上召集侍卫:“这个女人留不得,杀!”
染儿一路上专找人多的地方跑,一会儿拐进了包子铺,一会儿又拐进了成衣店。霑城的街道多胡同多,染儿并不熟悉,只是乱走一气,走过几条街后,忽然觉得自己这么走下去早晚还要被发现,还是先找云想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