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儿回到之前吃饭的饭馆,幸运地发现自己的马还在那里,便解开马缰,继续朝南。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许多店铺纷纷打烊,只有客栈和饭馆还在营业,倒也方便染儿寻找云想衣。
他是不是已经走很远了?染儿心中懊恼,自己耽误了这么久,云想衣说不定已经出城了吧。
染儿无聊地抬头望天,正思忖着是不是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来,明天接着找云想衣,却突然发现房顶站了几个人……
黑衣蒙面,典型的杀手刺客!
染儿心中一沉,这个欧阳恒,果然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她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想甩开那几个杀手。
却发现那几个人轻功甚好,在房顶上跑步如履平地,而且速度直追马速!染儿暗道不妙,一边骑马,一边看路,再一边看房顶的刺客,一不小心便误入了一个死胡同。
等本公主回京,一定要下令把霑城的所有死胡同都敲碎!染儿狠狠地想,外加了一句:如果我是活着回京。
马儿受惊直接停了下来,染儿一个踉跄摔下马身,她的马儿见死不救地扬扬蹄子跑了。这下连马也没了……
几个人一跃而下,团团包围住了染儿。
染儿心中一叹,下辈子我要把所有学习琴棋书画的时间用来习武!
染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一种平静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点点嘲弄。
“我说,你们家主人怎么出尔反尔?不是说好了签过字据就放我走吗?”染儿抱臂一笑,语气中三分不屑,三分疏狂。
杀手们统统一惊,死到临头还这么淡定的人他们不是没见过,但死到临头不仅没有哭得梨花带雨反而很淡定的女子,她绝对是第一个。
杀手们面面相觑,都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主人的命令,不敢不从。”一个为首的人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染儿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你不想做自己的主人吗?为什么要当别人的杀人机器?”
杀手们仿佛被戳中了痛点,纷纷叹了口气,道:“一家老少的性命都在欧阳恒的手里,被逼无奈啊!”
染儿听了一惊,颇有义愤填膺之态,她怒道:“欧阳恒他个混蛋!他是人吗?!”然后又转眸看了看杀手们,颇为怜悯道:“看来诸位也是重情义之人,今日我流玉能死在你们手里,也没什么遗憾了。动手吧!”说罢,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染儿在赌。赌杀手们最脆弱的一角会不会救她。方才杀手们已经不再称欧阳恒为“主人”,而是直呼大名,可见自己的几句话已经起到作用了。
染儿让他们动手,他们反而犹豫了。这么杀掉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真的有辱自尊,他们看着染儿的目光不禁起了一丝敬畏。
为首的杀手想想自己的家人,又看看眼前百年难遇的奇女子……还是家人更重要。他拱拱手敬佩地说:“姑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等对您实在钦佩,但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愿姑娘来生投个安稳的好人家,兄弟几个的剑很快,会减少你的疼痛。”
染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躲不过了吗……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已经尽力了,恨只恨,欧阳恒欺人太甚。
罢了,我流玉即使是死,也要笑着潇洒地离开!
染儿唇角一抹明艳动人的笑,认命地闭上眼睛,那一瞬,她想到了自己的父皇,自己的哥哥姐姐,还有倚晴、雪沫,有莫伊、烟柳、绿尘和南芥,甚至还有甘醉,如果他能再喊自己一声“大美人”也满足了……最终的最终,还是想到了那个像白云一般优雅的男人,他唇角暖暖的笑,他在花下看书,他的指尖搭着自己的脉搏,他买了一支银钗送给自己……
为什么要回忆呢?也许是太不舍得,希望死前回忆一遍,就可以来世都记住……
一阵剑风袭来,是剑刺向喉咙了吧……
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但听咣铛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染儿睁眼一看,杀手手中的剑被另一柄剑击落在地,再转眸,房顶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还未看清是谁,那个人就已经跃下来,挡到了自己的面前,像一个坚实的屏障,把她同猎猎杀气隔开。
是云想衣!
那一刻染儿的眼里泪水迷蒙,云想衣来了,云想衣没有走远!
云想衣拾起自己方才掷出的宝剑,凌然的气息让四周为之一慑,那些杀手一个个都绷紧了弦,却都暗暗舒了口气——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杀了那个女子,会不会背负着愧疚度过余生。
染儿在云想衣的背后十分紧张,这次不再是担忧自己,而是担忧他。方才染儿已经观察过杀手们,他们个个骨节分明,骨骼奇佳,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人,而云想衣……说实话,染儿只见过他看书写字下棋,佩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装饰。
当然,现在的染儿根本看不到云想衣眼里的凌冽。
杀手们后退一步。
“若是胜了你们,放她走如何?”云想衣吐气如冰,虽然在问,却像说着不用商量的事情。
还未等回答,云想衣反手把染儿推到安全的地方,手中的长剑已经开始策策而动!
染儿呆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几个人的缠斗。可以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想衣!
他身形矫健,剑光在他周身划成一道道优美的弧度,以一敌六,仿佛游刃有余。他也穿黑衣,但和杀手们的紧身衣不同,他的黑衣袖袍宽大,挥剑的时候飞舞鼓动,煞是好看。可是染儿根本没心思观看云想衣流畅的剑法,她的眸光凝在云想衣挥舞的剑柄上,是的,云想衣根本没有用剑尖,只是在将要刺到敌人的时候手腕一转,变为剑柄!
他还不想开杀戒,更不想在染儿面前杀人。
但饶是如此,也足以证明另外六个人根本不是云想衣的对手。
所以短短的几个回合下来,六个人纷纷认输,倒像个君子似的离开了。
云想衣站在原地,挑了挑眉,暗道这几个杀手似乎很不寻常,而且不是冲自己来的,竟然是冲染儿来的。
杀手离开后,染儿几乎是一下子扑到云想衣面前,也不顾什么矜持礼节,在云想衣身上东摸摸,西瞅瞅,确定他没受伤才舒了口气。
云想衣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染儿,确定她没事,才道:“方才你吓死我了。”
染儿原本应该调侃他一句“你也会被吓死?”等等,可是听到这句话的她一下子就掉下了泪珠子,哭得梨花带雨,满满的委屈在里面,一发而不可收。
“好了,没事了。我不会再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云想衣柔声说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