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环境,崭新的生活。
自春香楼血腥一夜过后,时间已有月余,如今换回原名杨颖的湘儿姑娘还是无比清晰地记得那天深夜离开东九寨的情景。
一场风波过后,杨颖在孟超和阿力帮助下,简单收拾行囊,坐上马抗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马车之时,脑海还是浑僵僵的空白一片,曾经无数次憧憬幻想脱离苦海的场景终于实现,内心却惆怅若失,转头看着渐行渐远,消失于夜幕的春香楼,杨颖既轻松又迷茫。
塞北局势不明朗,风声鹤唳之时,春香楼的所有人都选择离开,只有杨颖未曾离开,何尝不是因为前路漫漫,去往何处的不知所措。
马车内,杨颖怀抱着郑家兄妹,娇弱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轻微晃悠,高度紧张过后的强烈疲惫感席卷全身,困意十足的杨颖慢慢合上双眼,将闺房内多具冰冷的尸体惨状抛掷脑后,满满都是对于马抗带自己何往的猜测,对未来些许期待,些许担忧!
患得患失的杨颖苏醒睁开眼睛之时,已然置身于一张干净舒适大床之上,身边是相互依偎熟睡的郑家兄妹。
杨颖轻轻起身走下大床,自茶桌上自己的包裹中,取出铜镜和木梳,简单梳理一番后,这才想起打量起房间内情况。
房间四壁整洁,未悬挂任何装饰物件,除了一张茶桌,一张大床外空无一物,可谓简约的不能再简约了,即便如此空旷,杨颖还是感觉比自己原来的房间要好上太多太多,因为这里不是春香楼,没有强颜欢笑,没有赤裸欲望。
“咚!咚!”
两声极其轻微的敲门声将杨颖的思绪拉回现实,只听门外传来微弱地询问之声:“湘儿姑娘,醒了没有?”
杨颖一听门外不是别人,正是带自己离开的春香楼熟客马抗,杨颖赶紧快步走向房门,在马抗微笑注视下走出房间,转身轻轻带上房门后,杨颖站在马抗身前,双手交叠,道个万福礼,感激地柔声说道:“昨晚多谢马大人一路护送至此,湘儿乃是奴家沦落粉尘之艺名,此刻回复自由之身,湘儿就不复存在,世间多了一个名叫杨颖的平凡少女,奴家不敢继续打扰马大人,待两个孩子醒后,奴家必定尽快离开!”
马抗脸上惯有一丝慵懒笑容,听到杨颖提出离开,立刻摇了摇头,示意杨颖随自己来,二人走过一个拐角,站在宽敞的青砖空地之上,抬眼见到四周房屋风格统一,排列整齐,其中一个砖房内炊烟阵阵,不时有老妪忙进忙出,杨颖这才清楚认识道自己身处一个私宅之中,想必应是马抗的宅邸,不过根据四周房屋规格大小,这宅子面积定是不小,以马抗小小都尉的微薄俸禄,就是攒两辈子都无力购买此等面积的宅子。
他莫非是个官宦子弟?或者富商之子?会不会是不义之财?
正当杨颖发挥着女子独有的八卦想象力之时,马抗展开双臂,舒展下胸部,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杨姑娘莫要着急,你一个女孩家家还带着两个孩子,如何能够挺过即将到来的兵荒马乱,再者,孟贤弟可是特意叮嘱鄙人务必照顾好你们,你这一走,岂不是让鄙人失信于朋友嘛!实不瞒你,塞北将乱,而且是大乱,战火之下人人难以自保,何况是你们毫无自保之力的女子儿童,经过一夜慎重考虑后,鄙人决定将你们带回凉州老家安顿,杨姑娘休要推辞,待两个孩子醒后,咱们用过早饭!即刻出发!”
如此这般,杨颖带着郑家兄妹二人随同马抗前往了凉州,凉州距离西昆寨路途不甚遥远,需途径西安阳,九原两地,随后顺河水而下到达金城郡,从金城郡取道直达武威郡,辗转二十余天虽说舟车劳顿,可一路之上青山绿水,风景优美,倒令从未出过远门的杨颖和郑家兄妹三人看得如痴如醉,暂忘旅途之艰辛。
到达武威郡后,杨颖通过一路见闻和暗中打探,已然知晓马抗出身于凉州四大家族的武威马家,待马抗通知父亲和叔伯后,被马家安顿在临溪村,无论是院落房屋,还是一应生活物品全由马家之人准备提供。
不知马抗在返回塞北西昆寨之前跟马家交待了什么,马家上下对于杨颖和两个孩子都十分热情,而且善意有加,马家的无私慷慨帮助让杨颖感激涕零之余受宠若惊。
重新投入生活的杨颖脱下穿着多年的锦衣绸缎,换上普通村妇的麻布襦裙,一头秀发不再花费大量时间去做样式各异的美丽发髻,只是随意一挽垂于脑后,娇嫩俏脸上的胭脂水粉统统换成了劳动所至的辛勤汗水,正如杨颖跟马抗所说一般,春香楼的头牌湘儿已然不存于世,现有一位叫杨颖的靓丽少女快乐充实地生活在凉州土地之上。
“王妈啊,麻烦您一会儿替我跑一趟村西头的老柳家呗,他媳妇托我缝制的孩子小棉袄已经做好了,刚刚马村长的儿媳妇求我给她做几件绣花长裙,我这实在忙不过来了,麻烦您老了!”
杨颖天生丽质,心灵手巧,在春香楼老妈子有意培养下,当真是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精通。
不愿继续无功享受马家恩惠,充当寄生虫的杨颖极度渴望自食其力,搬进临溪村后的偶然一天,杨颖发现村子妇人们虽然任劳任怨,能够吃苦耐劳,但手工刺绣,缝缝补补方面上纯属末流。
自认女儿刺绣一绝的杨颖充分发挥出自己特长,利用短短几天时间,凭借自己精湛手工技术在临溪村妇女间博得声名赫赫,附近百户人家全都知道新搬进来的杨姑娘缝制的衣裳好似仙人霓裳一般华丽得体。
杨颖称呼王妈之人,名叫王娟,是马家特意留在临溪村照顾杨颖和郑谦、郑筠两兄妹日常生活的厨娘,年过半百的王妈发鬓斑白,身材偏瘦,手脚麻利,干起活来风风火火,两个低矮土房和重新种植蔬菜的小花园在她精心收拾照料下,始终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估计这也是马家令她一人在此照顾杨颖三人的主要原因。
十分勤快的王妈如同其他中年妇女一般极其善谈,听见杨颖召唤自己,身穿细麻布短襦长裙的王妈快步从新砌灶台旁走了过来,双手在长裙上抹了一把,接过杨颖手中精致小棉袄,脸露羡慕之情,嘴中啧啧称奇道:“瞅瞅!这小棉袄做得太漂亮了,妈呀,这一针一线怎的这么精细呢,谁要是娶了杨姑娘,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妈同样具备中年妇女钟爱操心别人终身大事的嗜好,杨颖贤良淑德,美貌动人,跟家中那些美艳小姐们相比也毫不逊色,难怪三少爷会专门护送她回来一趟,只不过观她岁数和身材似乎并未生养,郑谦和郑筠两个孩子也不唤她娘,那他们三人是个什么关系呢?
夫人令自己在此服侍这来路奇怪的一大两小,恐怕也是想让我打探出一些内幕消息。
最好东家长李家短的王娟笑呵呵地打量着满脸通红,低头不语的杨颖,打趣道:“呦!别不好意思,杨姑娘,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小伙了,我去给你说媒!以姑娘这美貌,甭说这临溪村,就是姑臧城,有哪个男人敢说不的,还不哭爹喊娘地来巴结你啊!”
杨颖脸红得好似要滴出鲜血一般,赶紧站起身来,向外推着王娟,求饶般说道:“好啦!别闹了!我看上谁了,求求您老了,赶紧给老柳家送过去吧!”
“好,好!我这就去,灶上还蒸着东西呢,你帮我留心点,郑筠爱吃的小枣糕我都做好了,就放在小屋桌子上!”
王娟叮嘱一声,拿着小棉袄,哼着俚曲走出了院子。
杨颖深呼一口气,这个王妈哪里都好,就是那张嘴实在太碎叨了,自己到了她那岁数可不能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了,郑谦和郑筠怎么还没回来,这两孩子又跑哪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