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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军心散 忠奸谁人辨(1 / 1)

包大仇刚走没几步,便听到中军鼓响。在军中呆了这么久,一听便知这是莫道远召集众将议事。这种层次的会议,原不是包大仇这种无名小兵可以参加的,但主帅相招,自然不容不去。

军中原有规定,三通鼓后不到者,按军法处置。莫道远向来治军严厉,两通鼓还没过,众将领便已到齐。中军大帐中,按职位依次坐定。包大仇选了个最靠后的位置坐着。

莫道远坐在主座,身后一左一右站着莫云和莫风。莫云上前一步,唱道:“禀元帅,人已到齐!”莫道远点点头,道:“昨夜金兵袭营,诸位都已知晓了吧。张将军,你详细说说!”

前军统制张逅,四十来岁的年纪,文武双全,乃是莫道远手下第一大将,莫道远不在之时,可暂代元帅之职。张逅回道:“昨夜还是和往常一样,轮流巡守,前半夜并无异常,四更天的时候,一队金兵从西门偷出,大约五百人,主将完颜良佐,趁着夜色向我前军杀来。巡营兵发现的及时,他们并未讨到便宜,留下了两百多具尸体,溃散退走。由于天色太暗,末将未敢追击。”

莫道远问道:“我军伤亡如何?”张逅回道:“我军应对及时又依寨而守,轻伤了百余人,重伤五十余人,战死一十九人。完颜承麟一向谨慎,却不知此番为何如此鲁莽!”莫风冷笑道:“只怕是声东击西之计,这些人不过是诱饵罢了!”众人已经听说了莫道远遇刺之事,头脑灵活的一经点拨,便即明白过来。

左军统制张隐沉声道:“好毒辣的心肠,几百人的性命就这样随便舍弃!”众人都是将领,手下兵士便如同自己的孩子般。战场之上伤亡在所难免,以人作饵,引诱敌军进入包围圈也是常用手段。但明知敌人防范严密,直接送死却有些不地道了。

张逅道:“好在元帅无恙,听说那三个刺客武功极高,元帅可认得吗?”关于那两个老头的身份,莫道远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是十分肯定,只是问道:“诸位可曾听过阴阳双煞么?”

莫风瞅了眼莫云,见他也是茫然,显然并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却听一人粗着嗓子道:“阴阳双煞十八年前便已销声匿迹,难道竟给金人做了走狗?”此人满脸络腮胡,一双大环眼,身材魁梧,任谁一眼看去,都会觉得这是个莽夫。这人乃是莫道远麾下中军统制李富,跟随莫道远多年,武功比起莫道远还要略高一筹,战功赫赫,可谓莫道远军中第一猛将。

莫道远拿出断成两截的腰刀,递给张逅,道:“你来看看!”

张逅伸手接过两截断刀,合在一起,细细看了起来,看了正面看反面,又竖过来看断面,脸色逐渐凝重,许久才道:“的确是阳煞的武功!”张逅此人武功极高,年轻时喜欢游侠江湖,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可谓见多识广。他既这么说,众人也便信了几分。

李富迟疑道:“你看的仔细吗?”

张逅点头道:“不错!这刀断口处颜色焦黑,带有蓝色线纹,如同火焰灼烧过一般,刀面上还有掌印。天下高手众多,能用手掌拍断朴刀的,不在少数,但如此霸道的,恐怕只有阳煞了!只是阴阳双煞武功极高,任何一人武功只怕都不在元帅之下!”言下之意,莫道远能够安然无恙实在是万幸。

众人虽都听说了莫道远遇刺之事,但对于当时的情形,却并不清楚。

莫道远看了看坐在最末的包大仇,淡淡道:“多亏了包先生武艺高强,击退了双煞,救了我一命。”

张逅看了眼坐在末座,面色平静的包大仇,沉声道:“阴阳双煞成名已久,武功自然是极高的。只是没想到我军中一个小小护卫,竟有如此武艺,能挡得住阴阳双煞。”

包大仇心中一叹,暗道:果然来了!张逅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豁然站起,冷冷的问道:“包先生,你如此武艺,却甘心在军中做一个护卫,岂不是屈了大才?”包大仇感觉到来自周围的几道满是警惕的目光,有几人不动声色的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包大仇在众人的注视下,面色平静,道:“承蒙元帅与诸位将军不弃,容某在军中呆了这许久,今日也不便再隐瞒了。在下本名上官灵,祖辈世代居住襄阳,原本倒也薄有微名。”

李富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会,问道“不知你与上官炯老前辈如何称呼?”

听到“上官炯”这个名字,上官灵原本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从孺慕到恐惧再到仇恨,最后又恢复平静。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一段沉默之后,上官灵深吸一口气,道:“正是先父!”李富脸色一变,动容道:“你竟是襄阳上官氏的后人!失敬,失敬!”

莫云见李富神情,暗想:“这上官世家到底什么来头,竟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大胡子叔叔都如此客气?”

襄阳上官世家,二十年以前可谓名镇一方,上官炯更是隐隐作为荆襄武林的领袖。那时的莫道远,李富等人也不过是刚出道的江湖后进。只是不知怎地,上官家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门人子弟也消失无踪。这事在武林中轰动了一年多,连官府都曾介入,可是毫无线索,最后也就慢慢淡了下来,到现在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莫道远虽也惊讶,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道:“上官老前辈的威名,我也是十分仰慕的。当年上官氏一门遭遇大变故,噩耗传来,先师曾叹息道:‘江湖之中又少了一大支柱!’今日能见到上官老前辈后人,实在是江湖一大幸事。”

上官灵施了一礼,道:“能得清虚子老前辈如此称赞,先父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上官氏一门,除了我苟活于世,其余一百八十三人无一生还。虽然时隔二十多年,当时情形,仍然如同昨日般。”

莫道远等人对此事早有耳闻,倒也没什么。但莫云莫风等年轻人却是头一回听说,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一百八十三条人命,在战场上算不得什么。一场战争下来,死个几千上万人都属寻常,莫云自认死在自己手上的金兵只怕也不止这个数。可那毕竟不是战场,那是大宋境内,皇帝治下的太平城池。江湖争斗有江湖的规矩,一般的恩怨仇杀,虽然你来我往的折腾,但其实死伤不过区区几人而已。若无极大的仇怨,轻易不敢灭人满门,否则引起其他门派的恐惧,进而同仇敌忾。即便天下闻名的恶魔,一生之中也不过杀个几十个人。

张逅叹道:“时隔多年,还望先生节哀!却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如此丧心病狂,实不为天理所容。”

上官灵脸上神色变幻,众人知他在回忆,也不打扰,只有莫风偶尔的几声咳嗽。许久,上官灵终于缓缓说道:“二十六年了!那时我才十四岁,比起小公子还要小上一些。家学渊源,又兼资质尚可,武功也算略有小成。可惜年少无知,一味贪玩,练武并不十分认真。”众人暗暗咋舌,武林世家果然名不虚传,教出的弟子到底远胜普通人家。武功小成只是一种说法,并没有明确地概念,像莫云那般水平,便属于是小成了。他即便比莫云稍差,但对于十四岁的年纪来说,已经极为罕见了。所谓资质尚可,显然是自谦之词。

上官灵续道:“那天是中秋佳节,所有同门都赶了回来,趁着家中都在忙碌,我偷偷跑去后山玩耍。直到月亮升起的时候,我才急急忙忙的往家赶。”说到此处,上官灵有了短暂的停顿,接着说道:“那晚的月亮真圆,真亮。当我跨进大门的时候,见到的不是大家的欢声笑语,而是满院子的尸体!叔伯兄弟,仆人丫鬟,原本活生生的人,如今都冰冷的躺在地上,四师兄滚落的头颅,就在我的脚边,瞪着双眼看着我。”

众人现在听来,也隐隐感到头皮发麻。上官灵更是轻轻颤抖起来,眼神中流露着恐惧。可怜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那样的情形下,究竟造成怎样的心理阴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能走出来。帐中一时寂静,能听见外面战马的嘶鸣。

许久,一阵咳嗽打破了沉寂,莫风用手捂着嘴,猛烈地咳。莫云站在身后拍着他的背,却并不能起到作用,莫风直咳得满脸通红。上官灵走过来,示意莫云让开,伸指在莫风身上连点数下,左掌按在其后背处,渡起内力。莫风只感觉浑身血液逆流,如同千万只蚂蚁撕咬般难受,只是其性格坚韧,硬是没发出一声。盏茶的功夫,在莫风感觉如同经历了几个时辰的煎熬后,那种感觉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呼吸却变得困难起来,肺里充满了气,仿佛一个鼓胀的快要爆炸的气囊一般。这次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如同气囊破了个缺口,肺里那股气急速向外冲去,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直冲喉头而来。莫风嘴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紫黑的血,有股浓浓的腥臭味。

这一口血吐出,莫风立时感觉胸中那股憋闷减轻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莫风虽不会武功,却也知道这是上官灵用内力帮自己逼出了胸中郁结的毒血,连忙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却见上官灵脸色发白,额头满是汗水,摇摇欲坠,想必是内力消耗过大。忙与莫云伸手搀扶。莫道远站了起来,道:“快扶上官先生坐下。”

上官灵在两兄弟搀扶下回到座上,道:“在下略懂一些粗浅医术,小公子原本也是练武的好材料,似乎很多年前便被风寒侵体,如今肺已经……我也只能将淤积的毒物清理出来,减轻一些痛苦,至于说根治,在下着实惭愧。不过天下能人异士不少,若能遇到,也未尝不能医治。还望元帅多派人寻访。”“哎!实不相瞒,多年来,我也一直派人四处打听,寻访了许多名医,都是束手无策。”莫道远叹道,言语中隐隐有一丝失落。众人一时意兴阑珊,反倒是莫风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又何必强求。少受些痛苦,便是赚了。”

众人暗道惭愧,妄自活了这么多年,反倒不如一个孩子看得开。上官灵凝视着莫风的双眼,那里没有对死亡的畏惧惶恐,只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淡然,仿佛早已看破了生死。莫风面带微笑,就这般平静的看着上官灵。上官灵叹道:“公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胸襟,委实难得。可惜英才天妒!哎……”言下颇为惋惜。

莫风吐出了秽物,胸中舒畅,笑道:“不知先生当年如何逃过劫难,又怎么学得这一身本事的。”

上官灵见其不愿再纠缠自身之病,也就作罢,续道:“我当时恐惧之下,浑身动弹不得。便在这时,一群人从里屋出来,见了我,二话不说,便有一人窜了过来,直接一掌印在了我胸口,将我击倒在地。那人以为我必死无疑,不再理会。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再好好搜搜,掘地三尺也要把秘籍找出来。’另一个声音道:‘没想到这上官老贼倒是个硬骨头,宁愿自闭经脉也不肯说,害的我们找这么久。’先一人道:‘还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没事要来抢什么秘籍,难道本门的武功会比别人的差了?何必做此下作之事。’后一人道:‘师父教训的是!天下武学,能与我们天云宗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混元功练到大成,天下更是无人能敌。’后面陆陆续续又说了些言语。我总算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天云宗掌门在弟子的怂恿下,带着众人来我上官家夺取武功秘籍。也不知从何处得了一种奇毒,趁着中秋团圆之际,几乎将门人弟子全部毒倒。只剩下先父和几位叔伯师兄,凭借深厚内力勉强压制住毒性,但武功大打折扣,自不是他们对手。他们杀了其他人,逼迫先父说出秘籍所在。以先父那宁折不弯的性子,岂会屈服宵小,自断了经脉而死。他们无可奈何,只能自行寻找。只是我上官家的绝学《参天功》、《造化掌》都藏在隐秘的地方,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最后搬空了藏武楼中那些寻常武功,临走前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庄。所幸在火焰及身的时候我总算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逃了出来。”

“我站在庄外,对着火光发誓,一定要手刃仇人,覆灭天云宗,以祭慰上官家所有英灵。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场火化为灰烬。火熄灭以后,我在先父练功的地下密室找到了《参天功》和《造化掌》的秘籍。在后山的一个山洞中练了起来。这一练便是二十年,二十年里,我未曾下过一次山,饿了便在山中打些野兽,或采摘野果充饥,渴了便饮山泉水。二十年,我从未有一刻敢忘记这仇恨,多少个夜晚在噩梦中惊醒,眼前仿佛还有那满地的鲜血与无头的尸体,好几次练功时险些走火入魔。我再也等不及了,虽然武功还未大成,可我还是下了山,找天云宗寻仇去了。”

“我打听了许久,终于从一个老前辈那里得知,天云宗次年便没落了,宗主穆云天莫名身死,手下弟子也陆续被杀,难得剩下几个,也不成气候。后来我还是去了趟天云宗,天云宗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堆残破的房舍,真是善恶到头报应不爽。”

“我见报仇无望,心中既感失落,又觉释然,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便在这天下间随处走动,遇到不平事就插上一手,日子虽平淡倒也有趣。正逢金人南侵,生灵涂炭。一日我眼见一个金国贵族欺凌汉人女子,一怒之下便要杀了他。没想到他的两个随从极是厉害,我险些命丧其手,最后虽侥幸逃脱,但也受了重伤。”

李富奇道:“是谁?”

莫道远毕竟头脑灵活的多,问道:“阴阳双煞?”

“正是!”上官灵点头道:“二十多年前,打我一掌的,正是阳煞,那张脸记得格外清楚。这么多年了,他虽然头发变白,脸色更红,容貌并无多大变化。”众人不以为然,暗道: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多了,何况时隔了二十多年。上官灵看出众人心思,道:“当然,我之所以如此笃定,却是因为他所使的武功,虽然功力高深许多,但却是同样的真气。”

上官灵在脖子上一摸,拉出根红色的丝线,下面缀着一物,巴掌大小。众人看去,却是一块长命金牌。长命牌本不足为奇,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一般家庭,只要不是太贫困,都会给小孩子带上这样一块饰物,寓意长命富贵。只是这一块却有些特殊,上面赫然有四个手指印。

上官灵接着道:“这块长命牌是当年父亲请匠人所铸,不知其中掺了什么物事,坚硬的很,寻常刀剑砍在上面,连痕迹都不会留下。阳煞只是一掌,便留下了这么深的指印,其当年的功力已经非同小可。要不是这块长命牌,挡去了大半的力道,我早已命丧当场了。”

“后来不知为何,阴阳双煞又投靠了完颜承麟,适逢元帅征兵抗金,我便改了个名字,前来投军。”

莫道远心中寻思一番,问道:“如此说来,先生也不是他二人对手?”

上官灵苦笑摇头,道:“若是单打独斗,我自不惧。可这二人本是双胞兄弟,心意相通,配合极为默契,仿若一人,二人合力,便如同一人功力凭空增了一倍,能对付得了的,整个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了。”

众人凛然,功力提升一倍,可不仅仅是一人抵两人这么简单,许多时候,武功高一层,便差了一个境界。譬如三英战吕布,吕布的武艺未必比关张高多少,但关张再加上刘备才斗得过一个吕布。

李富大笑道:“那还不容易,到时将他二人分开,捉对厮杀,你对付一个,俺拖住一个。”

上官灵叹道:“哪里那么容易,他二人向来同进同退,对付一人是二人齐上,对付十人还是二人联手。这次要不是出其不意,也无法将二人分开。”

李富一听也是急了,道:“那便如何是好?”

张逅笑道:“他二人武功再高,千军万马之中,也由不得他们逞匹夫之勇。”

李富道:“就怕他们贼心不死,万一元帅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莫道远作为全军统帅,就如同旗帜一般,旗帜不倒,将士便会用命,但若统帅为人所杀,虽然会有早已定好的人接替,但对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统帅个人的武艺高低,反倒显得不太重要了。毕竟主帅武艺再高,多杀几个人也影响不了大局。

莫道远道:“这种事可一不可再。这次惊动了我们,想必他们也不会再尝试了。”众人深以为然,经此一闹,全军上下自然会加紧防范,下次敢再来,绝对由不得他们全身而退。

莫道远接着道:“此事暂且不提。完颜承麟用兵一向稳重,这次却将几百将士的性命压在几个刺客身上,颇为蹊跷。”

众将各抒己见,大多认为金兵粮草告罄,狗急跳墙而已。论起谋略,李富并不擅长,此时便直接不说话了。张逅见莫风一直不语,便问道:“不知小公子怎么看。”众将连同莫道远一齐看向莫风。莫风也不迟疑,说道:“据我近日观察,金兵气力充沛,并无挨饿之象。完颜承麟如此着急,只怕是蒙古人有了动作。”

莫道远点头道:“此事倒极有可能。”

李富奇道:“蒙古人,莫非是漠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莫云点头道:“正是!”李富疑惑道:“听说草原上种族繁多,征战不休,一直在金人的统治之下。怎么这些蒙古人竟然敢与金人为敌了?”其时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漠北离中原两三千里,中间又隔了个金国,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叫蒙古的部落。李富作为军中将领,见识已较普通人宽广,但对于蒙古这种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小部落也是不上心的。

张逅笑道:“说你是粗人,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时局。蒙古乞颜部出了个叫铁木真的首领,手下谋臣猛将众多,已经征服了大半个草原,近几年多次与金国发生冲突,恐怕大战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李富讶然,自己不曾注意过的小部落,竟能和强敌对抗,倒是出人意料。奇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晓?”

张逅知他是个莽夫,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可活动脑筋却非他所长,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元帅早已留意到这个蒙古部。或许日后还能与蒙古联合,灭了金国!”

李富问道:“那这次为何没有消息传来?”

张逅道:“漠北草原到此处相距三千里,便是有什么消息,又岂是短时间能够到达?便是信鸽也没有这样快的,也只有金人饲养的鹰能有这般快法。”

张逅随便一说,没想到李富点头赞同道:“是啊,便如昨天飞进城的那一只,那速度,真叫一个快!”

张逅一时没反应过来,莫风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说昨天有一只鹰飞入城中去了?”李富点头道:“是啊,我还没来得及开弓,便飞进城里去了!”

莫风与莫道远对望一眼,道:“如此看来,八九不离十,必是金国后方不稳,让完颜承麟回去防守。”

莫道远道:“不论如何,完颜承麟既然急于突围,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我们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众人明白他言下之意,一时黯然。莫风道:“要防住金兵不难,只是朝廷那边,这些天没有再传来命令,倒显得反常,恐怕在酝酿着什么。”

帐外有人高声奏道:“禀元帅,陛下特使在营外求见。”

众人面面相觑,暗道:“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李富一拍桌子,怒道:“又来送金牌的吗?老子去将他撵出去。”说着便往外走,莫道远站起身来,喝道:“站住!休得鲁莽!”李富虽然不甘,但还是停了下来,愤愤的走回自己的座位。莫道远见众人神情,道:“放心吧,就算陛下亲至,我也绝不会同意退兵。今日便到此吧,诸将各归本部,严加防范,莫要被金人钻了空子。”吩咐完众人,才对帐外命道:“请特使进来。”众将起身应诺,各自散去。

一会功夫,一群二十余骑缓缓过来。为首一人颇为年轻,作儒生打扮,但目光锐利,显然是个武学高手。其余人穿着统一的铠甲,拿着一样的长枪,步调整齐划一,虽然只有二十骑,却给人一股沛然的压力。莫道远暗赞一声:“好一队骑兵!”迎上去拱手道:“下官莫道远,不知来使有何事吩咐?”

年轻儒生打马上前道:“沂王府从事董宋臣,奉命前来传旨。”

莫道远暗想:“以往传旨都是宫中太监,沂王府来此作甚?”心中疑惑,却并不表现出来。抱拳一礼道:“上使前来,有失远迎。请恕下官甲胄在身,不能尽全礼。且请入帐。”

两名骑兵随董宋臣一同翻身下马,一人手中持节,另一人双手托着一卷黄色布帛,跟在董宋臣身后,随莫道远一起进入帐中。

董宋臣也不叙闲话,直截了当道:“莫道远接旨!”说着从身旁随从手中接过圣旨,念道:“敕征北大元帅莫道远:

卫霍将汉,匈奴远避,李靖在唐,突厥溃败。良将勇士,国之大兴。今门下之于我大宋,犹汉之卫霍,唐之李靖。收复失地,重夺汉土。朕心甚慰,军民同喜!今金人败退,穷寇残勇,不足为惧。特命即日班师回朝,领赏受封。”

宣读完之后,董宋臣收了圣旨,微笑着对莫道远道:“下官先行恭喜元帅了,元帅怎不领旨谢恩了。”

莫道远叩了三次首,道:“谢陛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

董宋臣道:“既如此,就请莫元帅即刻下令班师吧!”

莫道远冷哼一声,道:“请你回去转告圣上,待我破了邓州城,擒了完颜承麟,再班师不迟。”莫道远也有些恼火,自从将完颜承麟围困于这邓州城不返,皇帝便接连送来令牌,命其班师。本朝自太祖以来便一直忌惮武将掌权。圣上怕自己功劳过高,不愿自己再打下去。想招自己回去做个释了兵权的闲散官职。自己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权利要不要也无所谓。可完颜承麟一旦逃回金国,便如猛虎重归山林,待养利了爪牙,必然还来伤人。到时中原百姓,又不知要遭受多少苦难。好不容易将完颜承霖围困于此,眼看胜利在望,决不能功亏一篑。便是他日进了大理寺的牢狱,我也认了。

这边莫道远思绪起伏,那边董宋臣却淡淡道:“莫道远,你是要抗旨吗?”

莫道远冷哼一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说完怒目瞪视董宋臣。本以为董宋臣一定会大声怒骂,却不想他不怒反笑道:“下官在京师的时候,便听人说将军有不臣之心,我本不信,今日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无论董宋臣是开声大骂,还是喝令身后随从动手抓人,莫道远都不奇怪,但绝对想不到他会以平静得如同邻里闲聊般得口吻扣来一顶谋反的大帽子,一时愣在当场。

董宋臣嘴角诡异一笑,欺步上前,伸手向莫道远抓去。二人离得近,董宋臣出手又如此突然,等莫道远反应过来,手爪已到近前。董宋臣虽也算个高手,但比起阴阳双煞却差得远,大抵也就和莫云相伯仲,莫道远倒也不惧,抬起右臂便迎了上去,可是附一接触,便觉内力凝滞,难以运转。莫道远不知何故,却明白着了道儿了,忙要撤掌后退,却已不及。董宋臣手掌一翻,已扣住莫道远脉门。

此时帐外围得都是董宋臣带来的人马,李富等将领并未离去,只是不远处看着帐内莫道远接旨,董宋臣动手之时,李富脚一点地,飞身而来。只是两人交手一招便结束,投鼠忌器,也不敢妄动。一时帐外两拨人马对峙,剑拔弩张。

董宋臣淡淡道:“若不想连累他们,还是让他们退下吧。”莫道远自知挣扎已是无用,喝退众将,冷声问道:“我虽不知你用的是什么卑劣手段,但身为使臣,却如此下作,你置朝廷的颜面于何处?”

董宋臣松开莫道远脉门,也不怕他逃脱,脸上保持着微笑,道:“莫元帅说哪里话,下官只是个传旨的,按照上面的意思办事罢了。这‘凝气书香’,元帅可还闻得惯吗?”

莫道远脸色一沉,看向手中的圣旨,细闻之下,果然有股淡淡的香气,非经提醒,一般人只会当作是墨香。此毒莫道远倒也略有耳闻,据说是从几种植物中提炼而出,对人倒无实质性伤害,但习武之人中毒之后便会内力凝滞,对敌之时便颇为凶险。所幸此毒炼制不易,且用药之人也得练出相应的解药才成,不然未及伤人自己便先中毒了。

莫道远恍然,叹道:“奸臣当道,蒙蔽圣听,我大宋江山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董宋臣道:“多说无益,元帅这便启程吧!”

莫道远冷笑道:“若是我不愿走呢?”

董宋臣叹道:“那便怪不得我了。本官接到的旨意是尽一切办法请元帅回去,”顿了顿,缓缓道:“生死不论!”

莫道远从这四个字中听出了朝廷的决心,冷冷道:“你看我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董宋臣摇头道:“若抛开政治立场,我对元帅也是颇为敬仰。若你执意违抗圣旨,我说不得便要行无奈之举,到时军心离散,便宜了金人,恐怕也不是元帅想要看到的吧?”

莫道远寻思:“此次并未要求全军回师,只是要我一人回去,却不知何故?若由张逅暂代元帅之职,众将积极配合,金人败亡不过迟早的事,我在与不在又有什么打紧。”点头道:“好,本官领旨便是!”

董宋臣笑道:“元帅果然是明白人,如此实在是皆大欢喜。元帅放心便是,无论回京之后如何,这一路上必护得元帅周全。”

莫道远走出营帐,众将围了过来。莫道远看看众人,道:“尔等且各归本阵,我先行回京面见圣上,军中一应事物,暂由张逅代理,你等定要齐心协力,破了金兵,夺回这邓州城。”

李富上前一步,怒道:“容我先杀了这厮,元帅留下慢慢吩咐不迟。”提起大刀便要向董宋臣砍去,他这一鼓动,便有几个将领蠢蠢欲动。莫道远忙喝止道:“休得胡来,你难道连将领也不听了吗?”李富无奈,愤愤然退了回去。

莫道远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唤过莫云莫风,道:“你们还年轻,都是可造之才,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切不可迷失了本心。”二人应诺。沉默良久,莫道远续道:“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说的莫名其妙,莫云并未明白,只是恭谨的回道:“孩儿谨记!”莫风却明白话中的死别之意,但知道莫道远决定的事便难以更改,也不多说,只是心中一阵凄凉,眼眶湿润。

早有人牵过马来,莫道远内力虽运转不了,但沙场征战惯了,身手依旧矫捷,脚踩马镫,一用力翻上马背。董宋臣使了个眼色,手下众骑自动围在莫道远左右,往南去了。

众将见莫道远越去越远,转过前面树林,看不见了。李富怒道:“我去救元帅回来,谁敢与我同去?”众将本就愤愤,他这一问,便有七八人站出来响应。张逅喝道:“放肆!这可是圣上的旨意,你们要违抗吗?”李富冷笑道:“抗旨便抗旨!皇上宠幸奸臣,早就已经昏聩了。”张逅脸色一变,看看左右,所幸都是信得过的人,这话要是传到圣上的耳中,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沉声道:“你可知道在说什么吗?元帅之事,再也休提,否则军法处置!”李富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官威!怎么,刚坐上主帅的位置,就急着发号施令了?”

张逅知道他是个浑人,也不与他争论,对众将道:“元帅前番压住朝廷命令,已经被人污蔑,这次我们要公然抗旨,反而会害了他,害了全军上下。如今我们齐心协力,破了这邓州城,凭着这份功劳,求圣上免了元帅之罪,未尝不可。”

莫风暗想:“功高震主!破了金人真的救得了父亲吗?”见张李二人争吵,明知张逅所言有理,但还是忍不住想:“张逅一向老好人一个,便是对史弥远也不肯得罪,父亲若由变故,他便可顺势而上,只怕他心中巴不得父亲获罪吧!”一时又想:“当今圣上昏聩无能,皇子赵竑素有贤明,一向憎恶史弥远,对父亲也还客气。若此时救父亲回来主持大军,待破了金兵,回师京城,拥立皇子赵竑,未尝不能成为伊尹霍光那样的佳话。”很快便又自行否定了:“以父亲的性子,恐怕无能如何也是不会同意的!”一时心乱如麻。

此时众将意见上有了明显的分歧,争论不休。其他几人虽然不如李富般对皇帝不敬,但也觉得莫道远此去凶多吉少,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感情,终究难以袖手旁观。也有人如张逅般,觉得应以大局为重,不该在此关头惹恼皇帝。

莫风听得心烦,扬声道:“众位且听我一言!”待众人安静下来,道:“众位都是叔伯辈,小侄本不该多嘴。但眼下多争执一会,便多一份风险。以小侄愚见,不若请李富将军暗中保护元帅,以防那特使在路上对将军不利。若能平安抵达京师,必定会先行关押,要定罪也要登上一段时间,便可徐图良计。其余诸位将军,待破了金兵再按令回京。”

众人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只能如此了。李富一跃上马,道:“小公子放心,我李富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决不让元帅有一丝损伤。”莫风见他语气坚定,大有置死生于度外的慷慨,也是颇为感动,患难之际,方显真性情,提醒道:“那特使诡计多端,元帅似乎被他所制,将军也需小心才是。”李富点头道:“我理会的。”抱拳施礼,从兵士手中接过大刀,拍马延着莫道远离去的方向追去。

莫风心中暗自感慨:“父亲平日治军虽严,但刚正不阿,赏罚分明,才能赢得这全军的尊敬。

众将陆续离开,各自准备去了。张逅本想宽慰两兄弟几句,可看莫风神情,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夜幕在不经意间降临,吃了晚饭,莫风随手拿了本书在看。往常这个时候,莫云都会开始练习武艺,莫风则在帐中看书。他看的书较杂,天文地理,历史诗词,兵法韬略,格物致知,都会涉猎。四书五经也看,但却不愿去深究精义,用他自己的话说,又不去科举考状元,何必跟个老学究一般。莫道远也是武人出身,并不去管他。只是今日心中烦躁,怎么也看不进去。连续换了好几本,最后索性丢了书,出帐走动走动。

帐外,莫云正拿着把剑在舞动。莫云虽然在战场上一直用的都是长枪,但其实他最擅长的却是剑。只是剑脆而易折,战场厮杀并不如刀枪来的合适。此时莫云状态也不甚好,剑招浮躁急进,早已失了原本该有的轻灵飘逸。

莫风叹了口气,也不打扰他,转身往别处走去。

一路上随意走动,总觉的哪里不妥,却又想不出来。前方围了一群士兵,低声说着什么。见莫风走来,一个个急忙行礼,莫风颔首示意。若在平时,莫风或许会随意聊上两句,只是今日却实在没这个心情了。

莫风正打算离开,却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怪异,一个士兵更是几次欲言又止。莫风微笑道:“这位大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那士兵看看众人,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小公子,我们听别人说,元帅被皇帝派人抓走了。”

莫风一惊,看到众士兵都齐齐的看着自己,暗道不好:“今日心神不定,竟忘了嘱咐封锁消息了。”不置可否道:“你们听谁说的?”

另一个士兵抢着道:“营中都在传,说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元帅中了那人的毒,无力反抗,被那个传旨的挟持。我们想知道,这是真的吗?”

莫风不愿骗他们,只能沉默。众士兵见此,也便都明白了。先前那士兵愤愤道:“以前就听说,皇上送金牌来要我们回去,元帅押着不跟我们说,我们也当作不知道。在兄弟们心里,只认元帅,可不认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兄弟们都知道,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是元帅冲锋在前,带着我们一次次打胜仗;粮饷被克扣的时候,是元帅替我们向朝廷讨要。可是现在元帅走了,被自己人抓走了!那我们还在这做什么?小公子,你告诉我,我们还在坚持什么?”

莫风愣住了,“是啊,坚持什么呢?”莫风无法回答,连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了。

旁边一个士兵阻止道:“快闭嘴!胡三儿,你不要命了?”

那个叫胡三儿的士兵惨然道:“怕个鸟!头都别在裤腰带上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金狗的刀下,尸体扔在荒野里喂狗。”众士兵感同身受,不再劝阻。

胡三儿喃喃道:“我们原先跟随元帅,不过是想混口饭吃,可是时间久了,便打心眼了对元帅佩服。元帅说要抵御金人入侵,保家卫国,我信了;元帅说要驱除鞑虏,收复河山,我信了;元帅说,等天下太平了,我们便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我信了。兄弟们也都说,等仗打完了,就能回家盖几间大瓦房,讨个婆娘,生一堆娃,我也信了。可是现在,皇帝却来告诉我们,元帅是错的!难道赶走强盗是错的?夺回自己的土地是错的?”说道这,胡三儿情绪已经有些波动,双眼炯炯的看着莫风,道:“小公子,你读的书多,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对的?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大概都想听听莫风的说法,一时场中寂静,只有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夜风吹来,有点冷,莫风忍不住咳了一声。

莫云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脱下外衣,给莫风披上,道:“夜里天凉,还是回帐去吧!”

莫风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他们,在众人目光下,缓缓转身,向回走去。一直走了百来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众士兵依旧眼巴巴的看着他。

莫云低声道:“走吧!”莫风转过头,大踏步向前走去,心中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回到帐中,莫云道:“三弟,皇上虽一时被奸臣蒙蔽,但公道自在人心,父亲不会有事的。”

莫风不想打击他的信心,只是点了点头,便到榻上睡觉去了。

隐约听到外面在唱歌,歌声凄凉:“……金戈铁马,踏破多少人家。兵临城下,血染谁的战甲……将士百战死,为谁争天下……白骨弃荒野,春闺梦里盼回家……”

莫风好想哭,为父亲,为自己,也为这满营的将士。这些年来,虽然饱受病痛折磨,但从懂事起,便从未哭过。

外面传来军官的喝止声,这样的歌,会引起军心动摇,是绝对不会被允许在军中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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