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懿欢说完要起身站起来,腕子忽然被一直沉默的男人握住,这是他对她少有的主动,“你怎么了?”
他就是再迟钝,也能发现,她对他有意见。
花懿欢试着想要抽回腕子,却发现两人力气的悬殊,竟然这样大。
她放弃了抗争,终于开了口,“我就是不想吃了,难道你要掰开我的嘴倒进去吗?”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他想问得不是这些,他心甘情愿给她剥,她愿不愿意吃,那是她的事。
他只是想问,她为什么忽然不高兴,这是他少有的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能看出来,她是真的不高兴,这样的情绪之中,似乎还有些针对自己,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
他甚至还分神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做什么惹她不开心的事。
花懿欢趁着这个功夫,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他的神色。
只是他垂着眼,花懿欢一时也瞧不出他的情绪,如今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但仔细看,好像也没有生气。
这都不生气吗?
他天地之主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花懿欢这样想着,决定再添几把火。
无妄君只听见上首忽然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少女娇蛮的嗓音传来,“客人都站起来了,你却还坐着,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花懿欢说完,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气势拿捏得十分到位。
无妄君一顿,抬眼去瞧她,她这副样子,大有他不站起来,她就要跟他没完的气势。
无妄君只好依照她的意思缓缓站起身,他隐隐觉得今日,在花懿欢这里,他怕是连呼吸都是错的。
花懿欢没继续管他,兀自抬步朝外头走去,无妄君瞧着她的背影,几乎能从上面读出几个欲盖弥彰的大字:快跟上我。
他心中苦笑,微微摇了摇头,抬步跟在她身后。
听到身后人有了动静,花懿欢走得更放肆了。
紫竹园从外面瞧着不算大,可能是因为入口处弯弯折折的缘故,实则内里占地挺大,昨日草草游园的时候,花懿欢已经瞧见,这园子之中,是有一个湖的。
思及此,花懿欢当即想要去游湖,可是如今还面临着一个问题,她似乎不知道去那边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若是旁人,定是放不下这么个架子去问的,可是花懿欢多不一样啊,花懿欢可是六界能屈能伸第一人。
遂,她忽然转过头,十分和煦地开了口,“我们去游湖吧?”
无妄君微微一顿,他觉得,她这个疑问的语气,似乎并没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既然没有,为何不直接过去呢?
但他没有开口问,而是微微颔首,见他答应下来,花懿欢道,“既然你想去,那你先走。”
她说完真的侧开身子,看着她的动作,无妄君忍不住开始想,哪里是他想去,这丫头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越发炉火纯青。
这样想着,他的唇角一闪而逝一抹笑意。
很轻,很快,但花懿欢刚巧瞧见了。
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他怎么忽然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她表现得应该没有那么明显吧?
她兀自纠结的片刻,无妄君已经抬步朝前面走了。
左拐右拐这么多弯弯绕绕,她记不住,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为了方便来此的客人游玩,湖上停着几艘画舫。
守船的魔修许久没见到有客人光顾,服务格外殷勤,却被花懿欢拦在画舫之外,“不必,这里不用你侍候……”
魔修动作一顿,视线不由得在两人之中打了个旋儿,当即明白过来,许是这位客人有特殊的情趣,不爱旁人打搅,思及此,魔修赶忙退下画舫。
花懿欢很满意他的识趣,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这画舫是用一种特殊装置催动的,故而不需要手工去划动。
她坐在画舫之内,举手投足之间,到底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她缓缓抬手,自果盘之中,拿起一个橘子,无妄君已经准备好她将橘子递给自己,再颐指气使地说一句“给我剥开”,可是并没有。
她自己用指甲将橘皮扣开,慢慢地剥着。
无妄君在一旁安静无声地望着她的动作。
她剥橘子很讲究,将橘肉剥出来还不算,还要用那细白的指头,将橘肉上的丝络也给一根一根地捻掉,做好这些之后,她却并未拿起吃,而是将盘子朝他这边推了推。
她的意思多明显啊,他却根本不动弹,花懿欢只得开口道,“你尝尝?”
如果画舫之上,不是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话,他一定会以为,她是在和旁人说话,因为她的神情,竟意外的慈和。
花懿欢当然不会这么好心,根据她以往的丰富经验推测,她敢肯定,这橘子,一定酸得离谱。
让酸来得更猛烈些吧,最好能把他的牙给酸掉,反正他白长了一张嘴,又什么也不肯说。
这厢,无妄君不忍拂了她的意,遂捻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
花懿欢细细地瞧着他的神色,却发现他的表情之中,没有丝毫的异样。
怎么,难道她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这样想着,她开口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嗯,甚好。”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花懿欢十分疑惑,看他的样子,怎么,难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吗?
她想了想,拿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牙齿破开橘肉的那一瞬间——
“唔……”花懿欢慌忙捂住嘴巴,太酸了,怎么会这么酸,他是没有味觉吗?
还是年纪太大,味觉退化了?
花懿欢被酸得两眼泪汪汪,却依旧不忘狠狠瞪他。
少女微红着眼眶,含着一包泪嗔怒的模样,也动人极了,无妄君忍不住开始想,她这个样子,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可是,这橘子,不是她爱吃才剥的吗,如果不爱吃,怎么会剥得那样耐心呢?
许是她的样子太过狼狈可怜,无妄君从袖间拿出一方叠得方正的帕子递了过去,花懿欢一把接过,将那酸涩难忍的橘瓣吐到了帕子上。
那帕子沾着他身上的味道,甫一靠近鼻尖,她便觉得周遭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一样。
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
即便是将帕子拿开,那种感觉也挥散不去,这样想着,花懿欢忽然站起身,抬步朝画舫外走去。
此时此刻,行了这么些时辰,船离岸边,已经有了一些距离,湖上烟波缥缈,绿柳垂绦。
但离得近了,却依旧能瞧出,这里植物的颜色,终究不同于人间的明艳,远看还可以,近处细看,还是隐隐泛着灰败之相。
不过这水倒是清澈,花懿欢这样想着,视线打了个旋儿,落到了无妄君的身上,他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此刻正望着湖面出神。
花懿欢方才没得逞,如今决定吓一吓他。
她动作轻盈地挪到他身侧,悄悄对着他的后背伸出了手,只是,连衣角都来得及挨到,他微微侧身躲了过去,花懿欢整个人一个踉跄,就朝船舷外扑去。
无妄君反应过来,下意识伸出手要拉住她,花懿欢被他拉得回过了身,他忽然瞧见她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他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勾住他的手,整个人朝后倒去,无妄君一个不备,已经被她带着一同落入水中。
无妄君看得分明,他既无奈又好笑,她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究竟有什么可得意的。
他还没想完,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摆上,不知何时,已经被她十分“不小心”地踹出了几个灰色的脚印子。
而这始作俑者,似乎觉得他没有发现,悄悄蓄了力道,还想要继续使坏。
无妄君想也不想地伸出手,花懿欢只觉得背后一股推力,下一刻,她便被男人牢牢地箍在了怀中,为了防止她挣扎,他的力道很紧。
离得这样近,花懿欢连腿都伸不开,更别提去使坏,计谋被戳破,她只得用眼睛瞪着他。
那样一双眼,圆而亮,眼尾是恰到好处的上扬弧度,在岸上时候瞪人便没几分威慑力,如今下了水,波光一映,更显出几分勾人的旖旎。
无妄君忽然伸出手,捂住了她直勾勾望着自己的视线。
花懿欢一顿,他好可恶,怎么,她现在连眼睛看哪里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两人没有用凫水咒,任由身子逐渐下沉,花懿欢还没来得及拉开他的手,忽然听到一阵压抑的沉吟。
很低,但像是蛰伏的猛兽一般,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不知为何,这种声音,令她觉得有些可怕,仿佛深入骨髓一样,几乎是本能的一种畏惧。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又再次被拼接起来的感觉。
花懿欢拉开无妄君盖住自己眼睛的手,扬起脸问他,“你……你听到了吗?”
无妄君什么也没听到,花懿欢觉得奇怪,难不成,是自己方才听错了吗?
可身体之中本能的余悸,却还残留在四肢。
无妄君已经抱着她逐渐朝水面升去,花懿欢睁大眼去瞧那个声音发出的方向,却什么也没能瞧见,那个方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漆黑一片,无论花懿欢如何睁大眼睛,也瞧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是夜,因着已经知道这人是无妄君,花懿欢自然也没再开口去死缠烂打,要是昨日就知道他是无妄君,她定是不会叫他,踏入自己房中哪怕一步。
这样想着,花懿欢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连一道缝儿也没有给他留。
门外,无妄君瞧着这紧闭的房门,搞不懂她为何一天一个样子,昨日嘤咛着不肯撒手,今日稍看一眼都嫌多。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的,这样想着,他转过头,慢慢走出了屋子。
内室之中,花懿欢很快陷入沉睡。
比以往都要快,好似一闭上眼,就有什么东西不动声色地抓住她的意识,更甚至,想要将之抽离一般。
冷,周遭忽然一点点地弥漫起一股寒意,怎么会这么冷呢?
花懿欢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又不小心把被子给踢开了,意识还在沉浮,太冷了,她强迫着自己,必须要睁开眼。
就这样挣扎着试了几次,意识终于一点点回笼,她睁开眼,周遭是一片黑暗,蔓延无边的黑暗,隐隐有水流过耳际的声音。
等眼睛终于适应这样的黑暗时,花懿欢猛得坐起身,她此刻,竟然在白日里落水的那个湖底。
当时她在这里听过的那个声音,此时此刻,又一次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了,那什么,能不能请拆崽喝点营养液[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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