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康三年三月三日,此日对御香斋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新任知县章阁臣章大人在今夜踏进了御香斋的大门,却不为寻花问柳,而为抓贼而来;也因为这一日的转天早上,章大人在一间发了疯的姑娘房里,挖出了一枚死人的头颅,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方中欣的头颅。
然而现在,这些事情,都与他没什么干系,他也想不到,这些事情,竟会和他扯上干系。
说到底,他其实只是御香斋里,一个打更人。一个过于普通,普通到让楼里大部分不普通的人有时都会忽略了他的存在,而只记住了那夜里的更鼓之声。
他的世界,永远是属于夜的,腰间别着更鼓,在御香斋的围墙外,一下又一下地敲响,报一下时辰,一直都是他的生活,但在仲康三年的三月三,一切却发生了变化。
那一日,他仍旧别好了更鼓,自自己的房间中走出,那是一间位于御香斋一层角落里的一间房子,有些潮湿,常年见不到日光,所有的姑娘都不喜欢,所以,就给了他。
一步一步走出了御香斋的大门,他敲响了手里的更鼓。
那时正是亥时整,他当敲二更。
理了理手里的家伙事,他在更鼓上敲打了两下,更鼓便发出催生的两声“咚——咚——”。他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了十步,又敲了两下。打了二十多年的更,他知道,整座御香斋用整整一千零一十六步即可丈量过来,也就是需要打一百零一次的更鼓。
一步一步走过去,绕到了御香斋的西侧,一阵幽风拂过,带起一阵杨花奢靡的香味。
似乎,太香了些,他抽了抽鼻子,好仔细分辨那股味道,似乎带着些腐朽的味道。
今晚,似乎要发生些什么啊!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会发生什么呢?能发生什么呢?他在这楼外边打了这么多年的更了,都没有事情发生,能有什么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从腰间拿起一个葫芦,灌了几口酒,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他就看到了前方似乎出现了两个人影,仿佛是在纠缠。
一个穿着一身黄衣,一个穿着一身黑衣。
他们在做什么呢?
他有些好奇,但手上还有活儿没做完,总不好放下打更的事跑去看热闹吧。他笑笑,许是楼里哪个姑娘在这里会情郎吧。他才想到这里,就见到那黄衣人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匕首,一下扎进了黑衣人身上。
当时,他距离两个人,不过半丈的距离。
只是他的面前立着一株杨花树,所以,对方看不到他。
他吓呆了,一阵风吹过,带起枝头的一片杨花,纷纷扬扬,但他却再也闻不到那股腐朽的花香,只嗅得到空气里浓重的血腥气。心口冷的要命,似乎那把刀不是扎在别人身上,而是扎根在他的身体里,他死死地咬住嘴,生怕泄露了一个音节,就会被人杀人灭口。
月光洒落在杨树的枝桠间,他把自己掩得靠后了些,好躲得更隐蔽些,却到底,还是被那个穿着黑衣,胸口被扎了一刀的人看到了。
那个将死之人张嘴,口里喷出一串的血沫,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刺目惊心的色泽。
他知道,他有话要说。
“所有埋伏着的人都出来,务必不可让贼人走脱!”楼里突然传出一句暴喝,掩盖了黑衣人最后的声音。
但他知道,这个人说的是:“救我!”